婆婆秦云岚担心学校食堂的饭菜油水不足、营养不够,她特意吩咐家里的保姆张姨,每天变着花样给宋雪芝准备丰盛的便当。
午休的铃声响起,宋雪芝便抱着那个沉甸甸、裹着厚厚保温棉的饭盒,和沈梅一起找到了教学楼后面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
树荫浓密,清风徐徐,是个吃饭聊天的好地方。
饭盒一打开,香气四溢。两层结构,上层是晶莹剔透的白米饭,旁边铺着翠绿的清炒时蔬和鲜嫩的香菇滑鸡;下层则码放着酱香浓郁的红烧排骨、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还有一小盒切好的时令水果——苹果、梨子,甚至还有几颗在这个季节颇为稀罕的草莓。
当然这个草莓是宋雪芝从空间里拿的。以这个年代的技术,还无法种植非应季的大棚水果。
“哇,雪芝,你这伙食也太好了吧!”沈梅看着这堪比小宴席的便当,忍不住惊叹。
她打开自己的铝制饭盒,里面只有两个有些干硬的二合面馒头和一撮咸菜疙瘩。
不过沈梅心态好,拿起馒头就啃了起来。也不会说宋雪芝的伙食好,她就羡慕嫉妒。
宋雪芝看着沈梅朴素的饭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拿起干净的筷子,不由分说地夹了好几块排骨和鸡块放到沈梅的馒头边,又把那盒水果推过去一半:“沈梅姐,快尝尝我家张姨的手艺!我婆婆非让带的,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怀孕了胃口也怪,有时候看着油腻的就不想吃,正好你帮我分担点。”
她笑得很灿烂,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沈梅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太金贵了!你自己吃,你怀着孩子呢,更要补充营养!”
“哎呀,沈梅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宋雪芝故意蹙眉,做出为难的样子,“你看我这饭盒,这么多肉,我真吃不下,剩下了晚上带回去也不好。你就当帮我个忙,别浪费了我婆婆的心意嘛!再说,咱们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分享点吃的不是很正常吗?”
见宋雪芝说得真诚,沈梅心里暖暖的,也不再推辞,笑着接受了:“那……谢谢你了,雪芝。下回,我也请你吃我家做的腌咸菜。”
她夹起一块排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肉香顿时充斥着整个口腔。
确实美味。
两人边吃边聊。宋雪芝看着沈梅身上洗得发白的工装和她手上布满劳动的茧痕,忍不住好奇地问:“沈梅姐,你以前在北大荒下乡十年……是不是特别苦?”
沈梅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望向远处,仿佛回到那片广袤而寒冷的黑土地。
她咽下食物,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苦?那是肯定的。零下三四十度的‘大烟炮’刮起来,能把人冻僵。开荒、割麦子、修水利……手上全是老茧,肩膀磨破一层又一层。吃的嘛,窝窝头、大碴子粥是常事,油星都少见。不过,人是能适应的,习惯了也就那样。现在想想,那段经历也锻炼人,啥苦都能吃,啥事都不怕了。”
宋雪芝听得肃然起敬,她能想象那其中的艰辛。她注意到沈梅提到“十年”时平静的语气,以及她这个年纪却独自一人求学,不禁试探着问:“那……沈梅姐,你在那边……成家了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有点担心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冒犯。
沈梅沉默了几秒,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再放下时,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清淡、近乎风轻云淡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结过。也离了。”
宋雪芝的心轻轻一揪。
沈梅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时候年轻,在兵团,环境艰苦,人也孤单。遇到一个……觉得还不错的男知青,就搭伙过日子了。后来……怀过一个孩子,可惜没保住,干活太累,摔了一跤……”她的话语有短暂的凝滞,随即又恢复如常,“再后来……发现他跟他家乡等着的那个青梅竹马一直没断联系,信啊,东西啊,偷偷摸摸的。心就凉了。正好赶上恢复高考的消息,我就跟他离了,一门心思复习。”
她抬起头,看向宋雪芝,眼神坦荡而带着一丝理解:“所以,雪芝,看到你怀着孕还这么拼,这么坚持自己的路,我特别能明白你。女人,有时候真的只能靠自己。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的本事硬气。”
宋雪芝没想到沈梅经历过这样的伤痛。流产、背叛……她看着沈梅平静却坚毅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敬佩,也有些心疼。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沈梅放在膝盖上的手:“沈梅姐,都过去了。你现在这么好,以后会更好的!那种男人,不值得你难过。”
沈梅反手握了握宋雪芝的手,豁达地耸了耸肩:“是啊,早就不难过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离婚后复习那会儿,他也在复习,结果他没考上,灰溜溜地回他老家找他那个青梅去了。而我,”她指了指身后的清华大学教学楼,自信地笑道,“我考上了这里!以前在北大荒,觉得天大地大,日子没个头。现在坐在这教室里,我觉得未来才刚开始!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嗯!”宋雪芝用力点头,“沈梅姐,你说得对!我们都要越过越好!”
可能是被前世的梦境吓怕了,宋雪芝很珍惜如今能进入校园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她深知,要学好物理,尤其是想接触到更前沿的东西,英语是必不可少的工具。
这个年代,国外的物理学发展日新月异,很多重要的文献资料都是英文的。她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除了啃物理课本,每天还要抽出一个小时背单词、练语法、听广播里为数不多的英语教学节目。
她在外面吃再多苦都不怕,唯一只会跟厉承渊说说自己的烦恼。
一天晚上,和厉承渊通电话时,她忍不住跟他抱怨英语学习的枯燥和困难。
电话那头的厉承渊低低地笑了:“英语啊?这个我可帮不上太多忙。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我倒是会点苏联语,要不要教你几句?”
宋雪芝来了兴趣:“好啊!快说说!”
厉承渊清了清嗓子,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句俄语:“r лю6лю te6r (ya lyublyu tebya)”
宋雪芝听得心跳漏了一拍,虽然听不懂,但那语调里的温柔爱意几乎要溢出听筒。而且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特别好听。
她连忙追问:“什么意思?快告诉我!”
厉承渊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轻轻地说:“就是……我爱你。”
一股甜蜜瞬间在宋雪芝心口炸开,让她脸上发烫。她握着听筒,也学着厉承渊的语调,笨拙地重复:“r…… r лю6лю te6r?(ya lyublyu tebya)”
“对!真聪明!”厉承渊毫不吝啬地夸奖,接着又教了她几句简单的日常问候语。两人一个在电话这边磕磕绊绊地学,一个在那边耐心地纠正、讲解,时不时穿插着厉承渊用俄语突然冒出的情话,惹得宋雪芝又羞又笑。
时间不知不觉就溜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宋雪芝想起昂贵的电话费,才赶紧提醒:“承渊,我们聊太久了!电话费……”
厉承渊浑不在意:“没事,打给我家里的,走内部线路,没多少钱。听你说话,再久都不够。”
他低沉的话语带着安抚,让宋雪芝放下心来,同时也庆幸这是在自家,有公公单位的便利,否则这样煲电话粥,寻常人家哪里负担得起。
挂断电话,宋雪芝的心还被甜蜜和丈夫低沉温柔的俄语情话填得满满的。学习的枯燥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她拿起英语课本,感觉更有动力了。
而这时肚子里的宝宝,也轻轻踢了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