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的青岚山还不叫青岚山,而是一片无名荒岭。,8!6′k?a·n^s?h?u·.¨n-e*t+
那一日,乌云压得极低,仿佛天都要塌下来。
玄微子——那时候他还叫“阿七”,一个连正经道号都没有的守山弟子——站在护山大阵的阵眼处,剑己断,袍己碎,满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魔修的。
他嘶哑着嗓子喊:“师兄——!师叔——!”
无人应答。
只有风卷着血腥味灌进喉咙,呛得他眼眶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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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他还能记得自己是谁。
他是青岚宗最末等的弟子,资质平平,唯一的优点就是耐打。守山十年,连套完整的剑法都没学全,每日就干些修补阵法的杂活。?幻.想-姬, \耕+薪,最_全*
可当魔潮冲破山门时,却是他这个杂役最先反应过来,用血肉之躯堵住了阵眼缺口。
“阿七!撑住!我们去请援兵!”
师兄们是这么说的。
然后一去不回。
第一柄魔刀砍进肩膀时,他疼得眼前发黑。第二柄贯穿腹部时,反而麻木了。等到第十柄、第一百柄……
他突然笑了。
“原来……”
血顺着下巴滴在阵纹上,竟让濒临破碎的大阵重新亮起。
“我这么能挨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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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从这里开始模糊。
他记得自己扯断了某个魔修的脖子,牙齿陷进温热的血肉里。记得抢来的刀卷刃了就换拳头,指骨碎了就用头撞。\w¢z-s`x.s¢._c-o/m!
最清晰的是雨声。
暴雨冲刷着血洼,他跪在尸堆里,看见自己倒影的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
瞳孔里燃着青紫色的火,像某种觉醒的远古凶兽。
“我……是谁?”
天边雷云翻涌,是劫云。可他明明才筑基期,哪来的天劫?
除非……
“除非……是天在垂怜我……”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主动迎向第一道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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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劫加身的瞬间,他福至心灵。
青岚宗根本没什么援兵。
这座偏僻分坛早被放弃了,他们这些留守弟子,从一开始就是弃子。
“好啊……”
他咧嘴一笑,任由雷霆灌体。既然天道不仁,宗门不义—— 那便化身为魔!
雷光与魔气交织的身影冲进敌阵,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有魔修惊恐地发现,这个“人”竟在吞噬同类的魂魄!
“怪……怪物!”
他听见有人这么喊自己,却觉得异常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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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记忆碎片里,有一双女子的眼睛。
她穿着青岚宗的法袍,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却拼命把他推出燃烧的殿宇。
“阿七……走……”
他死死攥着她的手:“你是谁?!”
女子笑了,鲜血从唇角溢出:“……傻子。”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他翻遍典籍,查过所有弟子名录,再没找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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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役结束后第三年,新任掌门在尸骨堆里捡到一个疯子。
那人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唯一记得的只有半句卦辞: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掌门赐号“玄微”,取“窥天机”之意。
没人知道,这其实是他在给自己下咒——
若不能想起那双眼睛的主人,便永远做个冷眼观天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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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玄微子最爱干三件事:
看话本,吃甜食,逗弄各峰弟子。
只有药尘真人知道,每次中元节放灯,掌门都会在琉璃灯罩上画一双眼睛。
“今年还是没想起来?”老道递过酒壶。
玄微子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战后唯一没被血染的法器。
“想不起才好。”他仰头饮尽烈酒,“记得太清楚……会疯的。”
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