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肥硕的身躯深深陷在宽大的老板椅里，两只脚翘在红木办公桌一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审视，打量着对面沙发上的两个“不速之客”。
“赵县长，钱局长，不是我不给面子。”
王大海呷了口茶，慢悠悠地放下杯子，官腔十足。
“飞地产业园是重点项目，我们都懂。但重点项目，更要按规矩办事嘛，程序一步都不能少，你说对不对？”
“水电接入、道路规划，这些都不是小事，涉及方方面面，得协调，得研究，急不得。”
他脸上挂着假笑，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的意味。
钱有道在一旁听得脸红脖子粗，拳头捏得死死的，要不是赵铭在场，他怕是当场就要发飙。
赵铭却依旧神色平静，甚至还端起面前几乎没动过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王局长说得有道理，程序确实重要。”
他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不过，飞地产业园项目，不仅云阳县重视，西川市重视，省里，尤其是刘书记，也是高度关注的。”
“刘书记几次指示，要特事特办，全力保障，确保项目按时推进，打造成咱们西川省数字经济的一张新名片。￠萝-拉^小\税? ·耕·辛-最¨哙`”
他抬眼看向王大海，目光温和，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王大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皮笑肉不笑。
“那是自然，省委领导的指示，我们肯定坚决执行。”
“不过嘛……”他拖长了语调，手指点了点桌面，“有些事情的复杂性，可能赵县长刚来，还不太了解。这里面的门道，不是我王大海一个人说了算的。”
他这话，带着几分倚老卖老的教训，又隐晦地暗示背后有人。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是赵铭的私人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的表情，对王大海笑了笑。
“抱歉，王局长，接个省里的电话。”
王大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心里甚至还有点得意，看吧，省里？谁还没几个省里的关系？
然而，下一秒，他的得意就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赵铭接通电话后，手指看似随意地在屏幕上一点，按下了免提键。
一个沉稳清晰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回荡在不算大的办公室里。
“喂，小赵县长啊，我是省发改委的老张。”
“你昨天电话里提到的那个情况，我们这边抓紧核实了一下。.8^4\k/a·n¨s·h`u\.`c/o*m_”
“嗯……那个市公用事业局申请的新办公楼项目建设资金，我们查阅了相关材料，发现确实在申报程序上，存在一些不够严谨的地方，有些环节的论证也不够充分。”
“本着对国家资金负责的态度，我们委里研究决定，这个项目资金暂时先搁置一下，需要你们市局补充更详尽的材料，我们再进行下一步的评估。”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王大海的心口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额头上“唰”地一下冒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衬衫几乎是立刻就被冷汗浸湿了！
办公楼项目！省发改委！暂时搁置？！
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哪是什么巧合！这分明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动声色的雷霆反击！
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看向赵铭的眼神，从刚才的倨傲轻视，瞬间变成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赵铭等对方说完，才挂断了电话，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得像春风拂面。
“王局长，你看，省里对重点项目的配套审批效率，还是很重视的嘛。”
“程序要合规，效率，我看也得跟上才行啊。”
王大海的脸色己经不能用煞白来形容了，简首惨白如纸。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太猛，差点带翻了桌上的茶杯。
“误会！赵县长！天大的误会啊！”
他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谄媚，腰也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都是下面的人！下面的人工作不细致，领会精神不到位！我回去就狠狠批评他们！”
“您放心！飞地产业园的审批手续，我亲自盯！保证！今天！不，半天！半天之内，所有手续全部办齐！送到协调小组去！”
他拍着胸脯，赌咒发誓，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赵铭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
“好，那我就在云阳，等王局长的好消息了。”
说完，他不再看王大海一眼，转身带着钱有道离开了办公室。
门“砰”地关上。
王大海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几秒钟后，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座机电话，对着话筒那头，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玛德！都给我动起来！飞地产业园！水电！道路！所有审批！马上办！立刻办！谁他妈再敢拖延，老子扒了他的皮！”
整个公用事业局，瞬间鸡飞狗跳。
之前那些拖延推诿、需要“研究研究”的环节，如同按下了快进键，一路绿灯。
科长催副科长，副科长催办事员，盖章的、签字的，跑得飞快。
不到半天时间，所有盖着鲜红印章的审批文件，整整齐齐地送到了飞地产业园建设协调小组。
效率高得令人瞠目结舌。
回去的车上，钱有道坐在副驾驶，偷偷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后座闭目养神的赵铭，心中的敬畏如同潮水般汹涌。
太可怕了！
不费一枪一弹，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就那么一个轻飘飘的电话，就让王大海那种根深蒂固的地头蛇、滚刀肉，吓得屁滚尿流，俯首帖耳！
这手腕，这能量，简首通天了！
他现在才有点明白，为什么省委刘书记对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领导如此看重。
就在钱有道心潮澎湃之际，他安插在市公用事业局的一个眼线，发来了一条信息。
信息内容很短，是王大海在办公室里，气急败坏地打电话抱怨时，被无意中听到的一句话：
“玛德！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硬茬子！张副省长那边也保不住我……”
钱有道看到这条信息，心头猛地一跳，立刻将手机递给了后座的赵铭。
赵铭睁开眼，接过手机扫了一眼，眼神微凝。
张副省长？
看来，这次的阻挠，果然不是王大海这条地头蛇自作主张。
障碍暂时扫清了，但水面之下，似乎还潜藏着更大的漩涡。
更高层级的博弈，己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