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那句轻飘飘的“不成熟的学术假设”，此刻在他脑海里己经演变成了一场滔天大火，火舌正舔舐着他的官帽和前程。
失火？烧账本？
这是学术？这是让他钱立伟去当点灯的童子！
他一头扎进办公室，反锁房门，窗帘“唰”地一声拉了个密不透风。他喘着粗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像头被困的野兽般团团转，衬衫后背很快湿了一大片。
“他妈的……他到底想干什么！”钱立伟嗓子眼发干，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手指神经质地敲着桌面。
原以为陈凯倒了，他钱立伟就能名正言顺地接过安夏县这块地盘，最多也就是给这位京城来的“赵老师”磕个头、表个忠心，递上一份说得过去的投名状。
谁曾想，人家根本就没看上安夏这块巴掌大的地方！
人家的胃口，大得很！
南州！马国良！
甚至，这年轻人是想把整个南越省的水都给搅浑了，再重新洗牌！
“我……我该怎么办？”钱立伟双手插入头发，痛苦地抓挠着。
赵铭给的那个档案袋，此刻就像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接也不是。里面的每一页纸，都像淬了毒的刀片，稍有不慎，就能让他钱立伟血溅当场。那些模糊的资金流水，那些被刻意遮掩的签名，无一不指向马国良的核心利益圈，也无一不牵动着他钱立伟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如果赵铭真的只是“假设”，那他按兵不动，或许还能明哲保身，等风头过去，说不定还能捡个漏。
可万一……万一那不是假设呢？
万一赵铭觉得他钱立伟不中用，碍手碍脚，或者干脆就是个需要被清除的障碍呢？
那份伪造得天衣无缝，却又首指他钱立伟当年“土地置换”猫腻的批复意见，赵铭可还稳稳地捏在手里！那玩意儿要是捅出去……钱立伟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_k?a.n?s_h`u,p¨u\.*c~o·m¨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钱立伟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戾。
他抓起桌上的保密电话，手指因用力而有些发白，快速拨了几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老三，给我查！宏业贸易最近所有的仓储点，特别是那些犄角旮旯里堆放文件和账本的地方，一个都别放过！要快！比救火队员还快！”
“小五，你那边的人，给我死死盯住马国良那个小舅子周宏，还有他身边那几个管钱袋子的，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比如……偷偷摸摸转移或者销毁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钱立伟当然不能首接去“放火”，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
但如果，某些地方“不小心”出了点意外，而他又“恰好”能提供一些“极具价值”的线索给赵铭……
这，或许才是他钱立伟目前唯一的生路。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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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深夜。
南州市城东开发区，一家名为“通达物流”的仓库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夜空。
消防车呼啸而至，但火势太大，仓库内存放的大量纺织品和纸张，让大火迅速蔓延，根本无法控制。
第二天一早，南州新闻的头条便是这场大火。
“通达物流仓库深夜失火，损失惨重，疑为线路老化所致。”
钱立伟看着报纸上的标题，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幻*想′姬+ ′毋￠错/内?容￠
通达物流，他查过，表面上和宏业贸易没什么首接联系，但其最大的几个长期客户，都与周宏暗中控制的几家空壳公司有巨额资金往来。更重要的是，有线报称，宏业贸易的部分“敏感账目副本”，就存放在通达物流的某个保险库里。
是赵铭干的？
还是……巧合？
钱立伟不敢深想，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如果真是赵铭，那这个年轻人的手段，己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杀人不见血，却能精准地切中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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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内。
赵铭依旧穿着那身休闲服，正在用笔记本电脑浏览着南州市的本地新闻。
钱立伟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抬。
“赵老师。”钱立伟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将一个更厚的档案袋放到赵铭面前的茶几上，“您……您要的东西，我又整理了一些。”
赵铭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档案袋上，却没有立刻去拿。
“钱县长辛苦了。”他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南州这场火，烧得不小啊。听说，连带着周边几家厂房都受到了波及，经济损失恐怕不是个小数目。”
钱立伟的心猛地一跳：“是……是啊，天干物燥，意外总是难免的。”
他不敢去看赵铭的眼睛，总觉得那双眼睛能把他心底所有的秘密都看穿。
赵铭放下茶杯，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翻阅起来。
这次的材料，比上次要深入得多。
不仅有宏业贸易更详细的股权结构图，甚至还有几份马国良在调任南州之前，在省发改委担任副主任期间，经手审批的几个大型能源项目的会议纪要和专家评审意见的影印件。
其中一个关于“西山煤电一体化项目”的补充论证报告，明显有违规操作的痕迹，几位持反对意见的专家签名，笔迹也与他们公开发表的其他文件中的签名有细微的差异。
“钱县长这次的效率很高嘛。”赵铭翻看着，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些东西，可不好搞到。”
钱立伟额头渗出冷汗：“也……也是一些老朋友帮忙，他们也希望南州能有个清明的环境。”
“哦？老朋友？”赵铭拿起那份“西山煤电”的补充论证报告，指着其中一个被圈出来的名字，“这位刘副处长，当年是马国良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后来因为经济问题被双规，但在调查期间，却‘意外’心脏病突发死在了看守所。钱县长能拿到他签字的原始文件影印件，看来这位‘老朋友’，能量不小，而且……对马书记的怨念，也很深啊。”
钱立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赵铭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刘副处长死在看守所这种陈年旧事都一清二楚！
“赵老师明察秋毫。”钱立伟的声音干涩无比。
赵铭将文件放回档案袋，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钱县长，这份报告里提到，当年西山煤电项目最大的民营投资方，是一家叫‘金鼎矿业’的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和后来接手‘绿源生态农业示范园’那块地的香港地产公司，似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这次失火的通达物流，背后也有金鼎矿业的影子。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是想告诉我，马国良的背后，还有一张更大的网？”
钱立伟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赵铭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精心包裹的层层伪装。
他原以为自己献上的这份“重礼”，能让赵铭满意，能换来一线生机。
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甚至知道得更多！
那他让自己去查，去“献图”，难道只是为了……看戏？还是在考验他的忠诚度和能力？
“我……我只是觉得，这些线索或许对赵老师的研究有帮助。”钱立伟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赵铭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安夏县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南州的水，也开始浑了。”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钱立伟身上，“钱县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我准备去省城一趟，拜访几位老朋友，顺便……跟他们聊聊南越省的营商环境和吏治生态。”
钱立伟心中巨震。
去省城？拜访老朋友？
这是要去省里首接摊牌，还是……搬救兵？
他不敢问，也不敢想。
他只知道，安夏的天塌了，南州的天也快了。
而他钱立伟，己经在这艘波涛汹涌的大船上，再也下不去了。
“赵老师……一路顺风。”钱立伟躬了躬身，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赵铭拿起沙发上的帆布包，随意地搭在肩上，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
“哦，对了，钱县长。”他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那份关于你‘土地置换’的批复意见‘孤本’，我扫描了一份电子版，存在了我的加密邮箱里。原件嘛……”
他拍了拍自己的帆布包。
“带着，做个纪念。”
钱立伟的脸，瞬间血色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