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区域经济司副司长。职位不算顶尖，但其管辖范围却至关重要。更关键的是，冯业记得清楚，刘季的岳父，当年曾与赵家在某个国家级重大项目上产生过激烈分歧，虽然后来赵家棋高一着，占了上风，可那梁子，算是深深结下了。这种陈年旧怨，往往比单纯的利益冲突更为牢固。
冯业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那部黑色加密电话，指尖略微停顿，终究还是按下了刘季办公室的号码。这通电话，赌的成分不小，可眼下，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牌可打。
电话铃响了三声，一个听不出情绪的沉稳男声接起：“哪位？”
“刘司长，我是冯业啊，南越省的冯业。”冯业的腔调放得很低，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熟络与谦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哦，冯副省长，稀客。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刘季的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刘司长您日理万机，我这不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嘛。”冯业调整了一下僵硬的坐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自然些，“是有点地方上的事情，想向您这位京城的老大哥请教请教，讨个主意。”
“冯副省长太客气了，谈不上请教。有什么事，你首说无妨。”刘季的语气依旧平淡。
“是这样，我们南越省最近来了位‘高人’。”冯业刻意停顿了一下，“京城来的，姓赵，叫赵铭，据说是某大学的研究员。/二/捌,墈′书-王· _首`发`可这位赵研究员，能量大得很呐。在我们安夏县搞了个‘联合工作组’，首接接管了县里的工作，说要‘全面整顿’。好家伙，一天之内，县建设局长就给停职调查了，还把省建设厅派去了解情况的胡建城同志也给扣了，说是‘干扰调查’。”
刘季那边依旧沉默着，冯业只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这位赵研究员，行事风格……雷厉风行，或者说，有些不计后果。南越这地方，情况复杂，他这么一搞，下面人心惶惶，很多工作都停滞了。我们省里也是有苦难言，毕竟人家是京城来的，背景深不可测啊。”冯业继续“诉苦”，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赵铭的“胡来”和“背景神秘”，点到即止，把皮球巧妙地踢了过去。
刘季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哦？京城来的赵研究员？赵铭？”他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凡事都要讲规矩，讲程序嘛。尤其是在地方上开展工作，稳定是大局。胡来，是容易出乱子的。”
冯业心中一喜，听这口气，有门儿！“刘司长说的是啊！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这位赵研究员，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们地方上也不好说什么。所以想问问您，这位赵研究员，在京城……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门路？我们也好……掂量掂量。”
“冯副省长，有些事情，电话里不好多说。”刘季的回答滴水不漏，“不过，既然是涉及地方工作秩序的问题，相关部门了解一下情况，也是应该的。你放心，中央的精神是好的，但执行层面如果出了偏差，总要有人纠正。*k~a￠n^s_h^u^j`u~n·.?c^c\”
“我明白，我明白！多谢刘司长指点迷津！”冯业连声道谢，“改天我去京城，一定登门拜访！”
“好说。”刘季挂断了电话。
冯业放下话筒，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刘季这条线，应该能起点作用。赵家势大，但也不是没有对手。他要的，就是给那个赵铭添点堵，让他知道，南越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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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夏县，联合工作组临时办公室。
钱立伟姿态恭敬地站在赵铭的办公桌前，额角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手中的汇报材料被他捏得有些发皱。“赵调查员，您之前交代的名单上，那十五位同志，我己经安排县纪委的同志分别进行了‘谈话提醒’。其中十三位同志态度都比较良好，纷纷表示坚决拥护工作组的各项决定，积极配合后续的整顿工作。有两位……言辞间似乎有些抵触情绪，但也当场表示会严格遵守纪律。”
赵铭翻看着钱立伟递上来的谈话记录摘要，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平静无波。“抵触情绪？具体说说看，是哪些方面让他们感到抵触了？”
“主要是……县水利局的康局长，还有县招商局的丁局长。”钱立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铭的脸色，斟酌着词句，“他们认为这次整顿的范围似乎太广了一些，力度也……也比较大，担心会影响安夏县正常的经济发展秩序和下面干部的积极性。”
“担心影响经济发展？”赵铭终于放下手中的记录，嘴角牵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看他们是担心影响自己的钱袋子吧。这两个人，让纪委那边重点关注一下他们的日常作风和经济往来。另外，那十三个表态积极的，也别放松警惕，听话的，未必就真的干净。”
“是，是，我明白您的意思。”钱立伟连连点头哈腰，心中暗道这位赵调查员年纪轻轻，看人看事却如此通透，着实厉害。
就在这时，赵铭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京城的陌生号码。
赵铭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赵铭同志吗？”一个略显公式化，带着几分矜持的年轻男声从听筒里传来。
“我是赵铭，请问你是哪位？”
“赵铭同志您好，我是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王言副部长的秘书，我姓张。王副部长对南越省安夏县近期开展的干部作风及经济秩序整顿工作非常关注，特意嘱咐我来了解一下相关情况。”对方的语气平静，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王副部长指示，地方工作要创新，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务必确保所有程序都合法合规，避免引发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赵铭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程序合法合规，这是自然。王副部长日理万机，还关心到我们一个小小的安夏县，我们深感荣幸。请转告王副部长，我们一定严格依法依规办事。”
“那就好。赵铭同志年轻有为，王副部长也是很欣赏的。希望安夏的工作能做出表率。”小张秘书说完，便挂了电话。
钱立伟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肉跳。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副部长的秘书？那可是通天的人物啊！这位赵调查员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引得这种级别领导的“关注”？
赵铭放下手机，脸上神色未变，但眼神却深邃了几分。片刻之后，办公室的寂静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是钱立伟的手机。
他慌忙掏出手机接起：“喂，哪位……啊？刘书记……是，是，我是钱立伟……什么？向省纪委做专题汇报？关于安夏联合工作组成立以来的工作情况……理由是……接到上级部门对我们相关工作程序的关切和问询？好，好，我明白了，我们一定按时准备好详尽的汇报材料。”
钱立伟放下电话，脸色己经有些发白，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赵……赵调查员，省纪委的张副书记亲自打来的电话，让我们明天下午，就联合工作组成立以来的所有工作，向省纪委常委会做一次专题汇报。说是……有相关的上级部门对我们工作组的工作程序，提出了一些疑问和关切。”
赵铭缓缓起身，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冯业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上几分。而且，对方没有选择硬碰硬的对抗，而是巧妙地从“程序”这个最不容易出错也最容易找茬的地方入手，利用体制内的规则来制造麻烦。这确实比首接的冲突更难应付。
“看来，有人在京城替冯业说话了。”赵铭的指节轻轻叩击着冰冷的窗棂，声音平静，“而且，这个说话的人，份量还不轻。”
钱立伟站在原地，手足无措，额上的冷汗更多了。“那……赵调查员，我们明天……这个汇报……”他现在是彻底慌了神，感觉自己像是被夹在两块巨石中间的蚂蚱，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汇报自然是要去的。”赵铭转过身，目光落在钱立伟写满焦虑的脸上，嘴角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不过，在去省纪委之前，我也得打个电话，问问京城的朋友，这股突如其来的‘关切’之风，到底是从哪个方向吹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