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陈恕一直躺在医院病房养伤,庄一寒则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照顾,期间蒋晰找借口来探望过几次,不过庄一寒连门都没开,直接让薛邈他们挡回去了,就连订了航班回a市的事也没和对方说。
“怎么样,伤口还痛不痛我让人订了下午三点的航班回a市,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及时告诉我。”
庄一寒把电脑和数据线那些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下午就出发去机场,一回头却发现陈恕正望着输液管独自出神,担心他哪里不舒服,走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
陈恕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事,不过下午我们回a市的时候不用和蒋总打声招呼吗”
在外人眼里,陈恕根本“不知道”蒋晰和庄一寒的那段往事,而他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总是喜欢提起蒋晰,然后饶有兴趣观察着身边人因为这个名字出现的那一瞬间尴尬和微妙。
不过很可惜,庄一寒现在没什么反应了,他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橙子,动作生疏地用小刀切开,眉眼漫不经心垂下,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淡漠:“不用,只是生意场上的关系,没必要什么私事都和他打招呼,这边气候太热了,不利于你伤口恢复,我们早点回去。”
语罢递了一瓣橙子过来:“尝尝。”
陈恕没接:“你吃吧。”
庄一寒尝了一口,又递了一瓣到陈恕嘴边:“挺甜的,试试。”
陈恕笑了笑:“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庄一寒挑眉:“什么”
陈恕:“我一吃橙子就牙疼。”
庄一寒动作一顿:“……”
陈恕当然没和他说过,又或者说,自从他们两个在一起后,都是陈恕单方面了解庄一寒,庄一寒从没有主动去了解过陈恕,他享受着对方无微不至的关爱和体贴,就像一个被溺爱过头的孩子。
庄一寒意识到自己对陈恕的忽略,慢半拍把橙子放回桌上,略有些无措的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现在就让人去买。”
陈恕不语,从床头桌上抽了张湿纸巾递给庄一寒:“擦擦手。”
他眼见庄一寒把手擦干净了,这才拿起桌上剥好的那瓣橙子,面不改色尝了尝:“不用买别的了,橙子挺好的。”
庄一寒见状下意识想阻拦,结果慢了半拍:“你不是牙疼吗,还吃橙子做什么”
陈恕重新躺回床上,歪着头饶有兴趣看他,姿态懒散,眼底忽然漾出一种让人气急败坏的笑意:“骗你的。”
他就是单纯不喜欢吃而已,牙疼都是借口,不过做人活到他这个地步,也就无所谓什么喜欢,无所谓什么讨厌,就像小时候苦口难咽的药,长大了都能面不改色喝下去。
庄一寒闻言心里先是一松,随即对陈恕这种吊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行为有些恼:“下次不许这么骗我了。”
他皱眉,又重复强调了一遍:“陈恕,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他却忘了,惯于撒谎的人又怎么会吝啬保证。
陈恕似笑非笑道:“好,我以后不骗你了。”
庄一凡他们还在酒店休息,中午的时候陈恕打完针,他们就一起来了医院楼下汇合,准备坐车出发去机场。
陈恕右手受伤缠着纱布,左手却没事,他见众人都在忙碌,正准备把行李箱拎上车,另外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你手还没好,这种重东西就不要拎了。”
陈恕见是庄一寒,顺势收回了手:“还好,我左手没事。”
一旁的庄一凡吊儿郎当凑过来道:“左手也不行,你现在可是我哥眼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别说拎行李箱了,你就算是想喝水,他估计也得端着喂你嘴里去。”
自从落水事件过后,他现在越看陈恕越顺眼,甚至生出了一种对方和自己大哥在一起也不错的想法,反正他爸妈去世的早,也没人管门第家世,整个庄家都是庄一寒说了算,谁敢支吾半个不字。
庄一寒刚刚在放行李箱,没听清他们两个说什么,只依稀听见“喝水”之类的字眼,他闻言下意识直起身形看向陈恕,还以为对方渴了:“怎么了,你想喝水”
车后备刚好有箱矿泉水,他语罢顺手拿了一瓶,拧开盖子,自然而然递到陈恕嘴边:“凑合喝两口吧,车上没带吸管,等去了机场休息室再看看。”
“噗——”
庄一寒话音刚落,身旁就传来一阵忍俊不禁的喷笑声,只见庄一凡捂着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连方倚庭和薛邈他们也是佯装左顾右看,努力控制着上扬的嘴角。
庄一凡扶着车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陈恕,你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想喝水我哥都得亲手喂到你嘴边,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庄一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们当成了笑话看,压低声音恼羞成怒斥道:“我太久没收拾你,皮痒了是吧!”
庄一寒不喜欢被人用这种事来玩笑逗乐,就好像他当初鬼迷心窍帮蒋晰一样,别人都在背地里笑他眼睛瞎了,脑子进水了,虽然知道庄一凡他们没恶意,但还是稍稍触碰到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陈恕也觉得没什么好笑的。
尽管他注定会和庄一寒分开,但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对另外一个人,不该被当做笑话看待……
他不理会庄一凡等人打趣的笑声,接过庄一寒手里的水喝了两口,然后拧好瓶盖,下巴微抬示意对方往车门方向走去,始终低沉温和:“上车吧,快迟到了。”
庄一寒下意识看了眼陈恕,对方虽然没有看他,但倒映在车窗上的眼神却一贯温柔明亮,心中恼怒的情绪鬼使神差就那么散去了,他抿唇点头,一言不发弯腰坐进了车里。
收拾完行李后,陈恕也跟着上了车,电动滑门缓缓关上,阻隔了楼上那道似有似无窥探的视线。
陈恕降下车窗,抬眼看向楼上,仿佛已经猜到那束目光背后的主人是谁,他笑了笑,无声吐出四个字:
“后会有期。”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蒋晰清楚看见了陈恕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没有挑衅,也没有得意,而是一种让人看不透彻的意味深长,仿佛在这场博弈中自己早已是注定的输家。
蒋晰瞳孔收缩,指尖一紧。
陈恕为什么要那么看着自己他发现了什么自己原本已经完全攻略下庄一寒了,可是自从陈恕出现,状况就越来越多,难道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是寄生者
这个念头让蒋晰一度有些心惊肉跳。
恰好在这个时候,助理打电话过来询问什么时候订回返程的机票,蒋晰狠狠看向屏幕,忽然毫无预兆把手机愤怒砸在了地上。
“砰——!”
质量良好的手机在半空中弹起又落地,发出一声巨响,然而机身依旧良好,只是手机壳后方的镜面装饰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蒋晰缓缓蹲下身,却从支离破碎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阴沉的面容,指尖不可置信抚上眼角。他原本才三十岁许的年纪,正值身强力壮,然而眼尾却不知何时出现了缕缕细纹,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两三岁不止——
他已经无法从庄一寒身上获得痛苦了,并且正以常人十倍的速度开始飞快衰老。
夜幕降临,乌云遮蔽,道路两旁掉光的树叶无声彰显着冬季的来临,冷风一吹,街上的行人纷纷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飞快朝着家里赶去。
飞机有些晚点,等抵达a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后了,因为路线不一样,大家在出站口就各回各家,只有庄一凡拦了辆车往酒吧驶去,赶着参加狐朋狗友给他办的接风party。
庄一寒没让秘书接机,而是让人提前把他的车开到机场出站口外面停着,然后亲自开车和陈恕一起回了市内。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旅途太过惊心动魄,又或者庄一寒心底的感情早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和陈恕独处一车的时候竟有些莫名的紧张,总是控制不住看向对方。
陈恕原本在玩手机,察觉到庄一寒打量的目光后,按熄屏幕看了过去:“怎么了”
庄一寒一怔,下意识收回视线:“没什么。”
他盯着前方的路况,指尖轻敲方向盘,过了片刻才迟疑开口:“今天挺晚的了,要不回我家住一晚吧”
庄一寒不知道陈恕会不会答应,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但没想到对方只是低头用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就同意了:“嗯,那就在你家住一晚吧。”
旅途奔波,陈恕也懒得来回折腾了,毕竟他的住处又不像庄一寒那样请了保洁,两个星期没回去估计灰尘都有三尺厚了。
庄一寒闻言微不可察勾了勾唇角,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听陈恕道:“拐角那边的客房挺安静的,我睡那儿吧。”
睡那儿吧。
那儿吧。
吧。
庄一寒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牙关一紧,差点咬碎牙齿,心想陈恕平常看着品学兼优挺上进的,怎么关键时刻一次都不顶用,别的小情侣都是夜夜缠绵,哪怕只是金主和小情人的关系,也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往上爬,陈恕倒好,不爬就算了,还非得拿个斧头把树给劈了!
客房客房客房客房!他上辈子是没睡过客房吗!!
庄一寒在心里暴躁腹诽了一通,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总算平复好情绪,勉强笑了笑:“行,赵姨应该收拾干净了,你想住就住吧。”
不过到底有些窝火,后半程再没说过话,只是在空旷无人的高速公路上猛踩油门,硬生生赶在十二点前抵达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