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张之维揉着太阳穴从榻上坐起,宿醉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
“这酒劲”
他嘟囔着推开窗,晨风裹着露水气息扑面而来。
院中石阶上,几滴未干的酒渍在朝阳下泛着七彩光晕,那是涂山灵酒特有的痕迹。
隔壁厢房突然传来“咣当”一声。
田晋中顶着一头乱发冲出来,手里攥着个褪色的香囊:“师兄!清源他——”
“走了。”
张怀义不知何时已立在廊下,手中捧着盏醒酒茶。
三人沉默对视,不约而同望向西北——
那里,武当山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嗒。“
一只云纹履踏上布满青苔的石阶。
徐澈束发的青绳不知何时已换成素白。
山门处的石狮像被无形之手拂过,积年的尘埃簌簌落下。
山风突然变得凛冽。
他抬眸望向云雾缭绕的金顶,瞳孔深处燃起两点金焰。
下一瞬,徐澈直接从山脚出现山顶道观前。
“唰——”
山风骤停。
守门小童正打着哈欠,眼前突然凭空浮现一道青色身影。
惊得他手中扫帚“啪嗒”落地,扬起三尺尘埃。
“这位师师兄”
小童结结巴巴地行礼。
徐澈拱手:“劳烦通传,天师府张清源,特来拜山。”
“师、师兄稍候!”
小童转身时差点被道袍绊倒,连滚带爬冲向三清殿。
“天师府张清源?”
周圣手中的《黄庭经》“嗤啦”撕破一角。
这位武当大师兄眉头紧锁,一时间没想起来这是哪位,天师府他也去过,都认识张之维、张怀义
“哥”
周蒙压低声音,“张清源好像是芷若师弟在时每年来信都要问的那位“
“轰!”
周圣周身突然爆发出凌厉剑气,案几上的茶盏齐齐炸裂。
“好!好得很!原来是他!”
他怒极反笑,道冠竟被暴涨的炁机冲飞,“让师弟苦等七年,直至离去都不曾一见,今日倒敢上门来了”
“砰!”
殿门被狂暴的剑气掀飞,周圣踏着漫天木屑大步而出。
他每走一步,青石板上就留下一道燃烧的脚印——那是武当秘传的“纯阳步”运转到极致的征兆。
“铛——”
三清殿的铜钟无风自鸣,惊起檐角一群白鹤。
“张!清!源!“
三个字如雷霆炸响,震得金顶云海翻腾。
周圣的道袍在疾驰中猎猎作响,腰间悬挂的太极玉佩泛起刺目青光。
这位素来沉稳的武当首徒,此刻每踏出一步都在石阶上留下寸许深的脚印。
周圣招手,一柄三尺青锋顷刻间飞来,剑身缠绕着赤红烈焰,正是当年夏芷若常用的那柄“赤霄”。
徐澈静立如山。
山风卷起他素白的束发带,与周圣狂暴的剑气形成鲜明对比。
“哥!等等!”
周蒙气喘吁吁地追赶,手中拂尘甩出缠住周圣的衣袖,“芷若师弟在世前特意嘱咐过,如果他来”
“嘱咐什么?”
周圣猛地转身,眼中剑气几乎凝成实质,“嘱咐我们别为难这个家伙?“
“今日我还就偏要替师弟为难为难他!”
周圣突然暴起,剑锋在空中划出七道火龙,“张清源!这一剑,代芷若问的!“
炽热的剑气扑面而来,徐澈却不闪不避。
当剑尖距他咽喉仅剩三寸时,盖过天上烈阳的金光喷射而出。
“叮——”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周圣虎口剧震,惊骇地看着徐澈。
这金光强度让他不禁的想到了张之维
“很好!”
周圣冷哼一声,足尖点在青石板上的一瞬,整座武当山的晨雾突然凝固。
“轰——”
青石板缝隙间窜出无数金色符文。
七十二峰间的云海如同被无形大手搅动,以真武大殿为中心旋转成巨大的八卦阵图。
徐澈的衣袂骤然静止——
不是风停了,而是这片天地的时间流速正在改变!
“奇门么?”
徐澈眉峰微挑,青石板突然浮现出纵横交错的经纬线。
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站立的位置正从“生门”滑向“死位”,连呼吸都变得些许滞涩起来。
更奇妙的是,原本东升的朝阳竟在奇门局中诡异地悬停在了正空。
足下的“离”位突然塌陷,炽热的地火喷涌而出,
“有点意思。”
徐澈足尖轻点岩浆。
令人震惊的是,那足以熔金化铁的地火竟在他脚下温顺如绸缎,化作一朵赤莲托住身形。
周圣瞳孔骤缩。
他看见对方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阵法生门,那闲庭信步的姿态,仿佛早将奇门之术研究透彻。
“张清源,见过周圣师兄。”
这时徐澈朝他拱手作揖,武当山玩奇门的,还有如此程度,这让徐澈立马认出眼前的中年人是什么身份了。
后面悟出八奇技之一的风后奇门的周圣!
如此,那身后之人想必就是周圣的弟弟周蒙了。
未来的武当派掌门人
“哼!”
周圣不给徐澈好脸色,“张清源,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想要见芷若师弟,就先过了我这一关!”
周圣的道袍猎猎作响,双手掐诀如穿花蝴蝶。
他每变换一个手印,奇门局中的八卦方位就随之轮转。
乾位突然飘雪,坎位涌出清泉,离位的石板竟自行燃烧起来!
“震字——盲龙!”
随着这声厉喝,周圣右臂突然迸发出刺目雷光。
那雷芒并非天师府阳五雷的灿金,而是带着武当特有的青紫之色,化作一条独目雷龙缠绕臂膀。
龙睛所视之处,空气都扭曲出焦痕。
徐澈不避不闪,右手轻抬。
他并指如剑,指尖绽开的金光竟在空中写就《黄庭经》首章。
雷龙撞上金色经文,如同冰雪遇烈阳,瞬间消融大半。
紧接着金光又快速精准的凝成八卦镜形状——
“铛!”
剩下雷光撞在镜面上,竟被折射向巽位,将一株古柏劈得焦黑冒烟。
“借力打力?”周圣瞳孔骤缩。
话音未落,徐澈突然踏出玄妙步法。
他每一步都踩在奇门局变动的节点上,金色鞋印在地面连成北斗七星。
当第七步落下时,整座奇门局剧烈震颤——
徐澈竟用天师府的“禹步”短暂扰乱了奇门!
“坤字——土葬!”
周圣怒极变招,双掌猛然拍地。
徐澈脚下的青石板突然软化如泥,数十只泥土凝成的鬼手破土而出!
这些鬼手五指带着剧毒黑芒,指缝间还缠绕着武当绝学“缠丝劲”。
“嗯哼?”
徐澈眼中金焰猛地一跳。
周身突然迸发出刺目雷光。
不同于周圣的青紫雷法,这雷光中竟掺杂着涂山特有的情力,化作万千金红交杂的细丝。
雷丝过处,鬼手尽数崩解成晶莹的琉璃珠——
这是将涂山至情之力融入雷法的奇思妙想!
“再来!”
周圣变招快得惊人,地面突然化作流沙,数百只岩石巨手破土而出,每一只手掌心都刻着“镇”字道纹。
这是连当年夏芷若都赞叹不已的杀招!
徐澈却笑了。
他任由流沙淹没至腰际,在岩石巨手合拢的刹那——
“咔嚓!”
所有石手突然定格,继而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周蒙倒吸凉气,他看清了:
徐澈周身三寸悬浮着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那是将金光咒修炼到极致才能施展出来的“炁化千丝”!
“离字——萤火流光!”
周圣咬牙,再度变招,漫天琉璃珠被引燃成碧绿鬼火。
更可怕的是,这些火苗竟沿着奇门局的经纬线流动,转眼将徐澈困在八卦炉般的火阵中。
火焰里隐约浮现夏芷若练剑的身影——
这是直攻心神的幻术!
徐澈闭目轻笑,突然并指划过头顶玉簪。
簪落发散的刹那,三千青丝如瀑飞扬,每根发梢都跳动着金色雷芒。
发丝与火苗相触的瞬间,整座奇门局里响起清越剑鸣——
“这是”
周蒙手中的赤霄剑突然剧烈震颤,“绕指柔剑意?!”
雷火交织中,徐澈的身影逐渐模糊。
当他再次清晰时,已站在周圣亲手布置的“死门”方位。
可本该绝杀的位置,此刻却开满了苦情树的幻花——这是徐澈将涂山幻术与奇门遁甲结合的妙法!
“周师兄。”
徐澈指尖轻抚过一朵情花,花瓣飘落处,整座奇门局如镜面般碎裂,“你的奇门之术,清源领教了。“
“奇门虽妙”
徐澈缓步走出,衣袂不染尘埃,“但”
他忽然抬眸,眼中金焰大盛。
周圣骇然发现,自己布下的奇门局正在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改写!
原本的“坤”位竟渐渐向“乾”位转化——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
徐澈的声音仿佛天宪,“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
八字真言落地,整座奇门阵轰然逆转!
他引以为傲的奇门,此刻竟成了困住自己的牢笼!
山风突然恢复了流动。
凝固的晨雾继续升腾,停驻的朝阳重新东移。
周圣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三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不是受伤,而是咬破了舌尖。
他复杂地望着那个站在师弟最爱的情花中的青衣身影,他终于明白为何芷若师弟至死都念念不忘了
哗!
这时,山雾突然剧烈翻涌。
真武大殿方向传来悠扬钟声,七十二盏长明灯同时亮起。
一声沧桑的轻叹,苍老的声音穿透云海:
“贵客临门,何不奉茶?”
这声音响起的刹那,周圣如遭雷击。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金顶——
闭关三年的师父,今日竟然出关了?!
徐澈整了整素白发带,望去一眼云深不知处的殿宇。
“她的坟在何处?“
他嘴唇微动,轻语声在周圣周蒙兄弟俩的耳畔响起。
这句话像柄钝刀,狠狠扎进武当首徒的心脏。
看着徐澈,周圣突然发现,眼前人眼角那颗泪痣的位置,与师弟还在世前画过了无数次的肖像分毫不差
山风卷起满地落叶,仿佛在空中拼凑出个模糊的少女身影。
二人不禁神情恍惚,那个总爱跟在他们身后喊“师兄”的俏皮小道士跟屁虫,仿佛又回到了武当山。
山风呜咽着卷过三清殿前的石阶,将周圣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背对着徐澈,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如同盘错的树根。
“你这十年”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为何不来见她?”
徐澈的素白发带在风中飘摇,仿佛一缕未化的雪。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挤出干涩的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
周圣猛地转身,眼中剑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腰间玉佩“咔”地裂开一道缝——
那是当年夏芷若亲手给他雕刻的平安符。
“对不起我有我的苦衷”
山雾突然变得浓重,徐澈的面容在雾气中模糊不清。
“什么苦衷?”周圣淡道。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对不起我不能说”
“哈!”
周圣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到的不知是雾水还是别的什么,“既然不能说,那你现在还过来作甚?”
“”
徐澈的沉默像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对不起”远处竹林里,几只早起的山雀扑棱棱飞起,又很快消失在云海中。
“请回吧。”
周圣甩袖转身,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棱,“武当不欢迎你。”
“哥!”
周蒙急得去扯兄长衣袖,却被一道无形剑气弹开。
他转向徐澈,“清源师弟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
“周圣师兄、周蒙师兄”
徐澈沉默许久,后突然朝二人深深鞠躬,素白发带垂落在地,沾上了尘土,“她的仇,我一定会报。”
他直起身时,眼中迸发出刺目金芒。
“待我提着张无极的头再来!”
这句话裹挟着雷霆之威,震得三清殿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后山悬崖。”
而当这时,周圣冷硬的声音突然响起。
说罢,他快速转身,走出十余步,背影挺拔如松,唯有道袍下摆沾染的露水暴露了内心的动摇。
周蒙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
他一把拽住对方衣袖:“清源师弟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