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日,凌云都于养心殿召见陆千帆。
君臣二人并未过多着墨于繁文缛节,更多的是探讨儒学精义与治国实策的结合。
从“火耗归公”如何在各地州府推行,可能遇到的阻力,如何化解。
到“九年教化”所需的师资、学堂、乃至最基础的纸张笔墨如何普及。
凌云提出的见解,往往跳出传统窠臼,却又直指问题核心,让陆千帆这位大儒也不得不时时陷入深思。
这两日的深谈,让他看到了凌云远超其年龄的远见与智慧。
一种真正将圣贤理想落于实处的决心与能力。
第三日清晨,天色微曦。
宫门前,阿尔克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如松。
他身后,是百名精挑细选的神龙卫锐士。
陆千帆带着依旧有些失魂落魄的陈敬山、乔聚贤等人,以及那十名弟子,在仁王的陪同下,来到了宫门处。
“陆阁老,一路保重。”
仁王对着陆千帆深深一揖,态度恭敬无比。
陆千帆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阿尔克。
“有劳将军了。”
阿尔克面无表情,只是沉声道:“职责所在。”
“出发。”
一声令下,车马缓缓启动,在神龙卫的护卫下,朝着南方行去。
……
金陵,夜色如墨,庆王府。
如今,这里已是凌慎临时的行宫。
府内一处偏僻的庭院,此刻却成了修罗场。
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们身上的伤口大多狰狞可怖,显然经历了一场厮杀。
庭院角落的廊檐下,秦新面无表情地擦拭着环首刀上的血迹。
他脚边,几名禁军甲士正粗鲁地将最后一名还在挣扎的黑衣人死死按在地上。
那黑衣人浑身浴血,一条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眼中是濒死的绝望。
不远处,太后脸色煞白,死死将昭阳公主护在身后。
昭阳公主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袖,小脸埋在太后怀中,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而在她们的对面,凌慎随意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直到秦新准备砍死最后一个黑衣人的时候。
凌慎才慢条斯理地抬了抬手。
“留活口。”
秦新会意,收刀入鞘,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那黑衣人的胸口。
“咳……咳咳……”
“凌慎逆贼,没想到你竟然早有准备,咳咳……”
黑衣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几口血沫。
凌慎站起身,踱步到那黑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真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天地会这群阴沟里的老鼠会来救人?”
“当初朕拉拢你们天地会,就是因为了解你们营救,刺杀,打探情报等本事。”
“凌云知晓朕在金陵登基,以他的孝心,又岂能不派你们来救人?”
“所以朕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就等尔等自投罗网。”
黑衣人眼中喷出愤怒的火焰,死死瞪着凌慎。
“凌慎,你这逆贼,不得,不得好死……”
凌慎眉头紧皱,声音陡然转冷。
“说。”
“你们在金陵的窝点在哪儿?还有多少人?”
“说出来,朕或许可以给你个痛快。”
黑衣人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如濒死的孤狼,死死盯着凌慎。
“呸!”
“要杀便杀。”
“想从老子嘴里问出半个字,做梦!”
凌慎并不动怒,反而低笑了两声。
“呵呵……骨头倒是挺硬。”
“可惜,进了朕的大狱,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得给朕开口。”
他直起身,对着一旁的秦新随意地摆了摆手。
“拖下去。”
“好好审。”
“朕要知道天地会在金陵城里,还藏着多少只这样的老鼠。”
“是。”
秦新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示意手下甲士将那黑衣人架起来。
黑衣人剧烈挣扎,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咒骂,最终被强行拖拽着,离开了此地。
凌慎的目光,缓缓转向角落里的太后与昭阳公主。
他脸上的讥讽更甚,踱步走了过去。
太后将昭阳护得更紧,眼神警惕而愤怒地看着他。
“你想怎么样?”
凌慎停在她们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惊恐万状的昭阳公主,啧啧了两声。
“太妃,皇妹,你们不是想走吗?”
“朕,给你们一个机会。”
“等过些时日,各地宗亲藩王齐聚金陵之时。”
“朕,会亲自为昭阳挑选一位驸马。”
“朕保证,会给她找一个全金陵城里,最肮脏,最下贱,最配得上她如今身份的男人。”
“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
“你!”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凌慎,厉声骂道:“凌慎,你这畜生,你不得好死。”
昭阳公主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死死抓着太后的衣袖,不敢看凌慎那张狰狞的脸。
凌慎对于太后的咒骂,只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他仿佛觉得这还不够,又补充道:“到时候,朕会请北边那位‘皇帝’,也派人来观礼。”
“让他亲眼看看,他最疼爱的妹妹,是如何‘幸福’的。”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单膝跪地。
“启禀陛下!”
侍卫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
“陆院长,与陈敬山、乔聚贤、冯一全三位大儒,已经回到金陵城外了!”
凌慎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先前那股阴鸷狠戾的气息,竟被冲淡了不少。
“哦?”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陆院长他们回来了?”
“好!好啊!”
他来回踱了,显得有些兴奋。
“传朕旨意。”
“让陆院长与三位大儒先好生歇息一晚,舟车劳顿,不必急于觐见。”
“明日早朝,朕要亲自听听,他们是如何在京城,驳斥那逆贼凌云的!”
“是!”
侍卫领命,迅速退下。
次日,庆王府内金銮殿。
百官按品阶肃立于丹陛两侧,朝服整齐,神情肃穆。
御座之上,凌慎一脸期待的望着殿外。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唱喏声。
“宣,云麗书院山长陆千帆,大儒陈敬山、乔聚贤、冯一全,觐见!”
话落,几道身影鱼贯而入。
为首的正是陆千帆。
凌慎迫不及待地从龙椅上微微探出身子,激动的问道:“陆院长,三位大儒,你们可算回来了!”
“快,快与朕说说!”
“那北边的逆贼凌云,在尔等鸿儒面前,是如何丑态百出,被驳斥得哑口无言的?”
“朕已经迫不及待,想听听他那副丧家之犬的模样了!”
“哈哈哈……”
凌慎的笑声在殿内响起。
满朝文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千帆身上。
陆千帆缓缓抬起头,对着龙椅上的凌慎,深深一揖。
“老臣斗胆,有一言,不得不奏。”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老臣请陛下……”
“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