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铭在诚亲王的牌位前跪得笔首，没有一丝松散，也没有一丝不耐。
任谁也没办法把他同那个荒唐的纨绔重合在一起。
“吱呀~”身后祠堂的门被推开，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来人是谁。
“今日，打你，罚你，你可怨？”
“儿子不怨。”
“你可知错？”
“儿子知错。”
“错在何处？”
“错有三，其一、与那骆柔做戏过头，公器私用，落下把柄；
其二、过分轻敌，试探陆轩，反受其辱；
其三、盲目自大，自以为是，连累父王被斥责。”
“既知错，王府也跌了个跟头，说说你的想法。”
“江南富庶，先皇对祖父的恩赐，
在祖父离世的那一刻，皇上就想收回了。
他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想来如今，契机己到，理由也在路上了。”
霍思铭从圣旨到，就一首在想这件事。
国库空虚，做臣子的自会出谋划策，为君分忧。
不论奸臣，还是忠臣，
不论是立场不同的，还是关系不好的，
此刻他们的目标一致。
“唉，果然还是躲不过了吗？”
身后之人的叹息传来，霍思铭听着刺耳。
“父王不是早就在准备了吗？
只是没想到皇上提前动手罢了。”
霍思铭想，叹气能解决什么问题，
若他在那个位置，诚亲王一死，
就找理由收回，绝不会等到今日。
“可终归还是来不及的，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要么趁着此事上折子自请换封地，选个贫瘠荒凉之地。
苟且偷生，想来皇帝也不愿意赶尽杀绝。
要么咬着牙站好墙头，等新皇登基。”
霍思铭知道自己父亲有些野心，第一条路他绝不会走，
但他又喜欢权衡利弊，还有些摇摆不定。
所以他应该是喜欢陆轩那种杀伐果断的人吧。
“换去贫瘠荒凉之地，不必再提，这对不起你祖父的再三筹谋。”
都说知子莫若父，殊不知，做儿子的也很了解当爹的。
霍思铭这些年装得累了，逢场作戏，
他想去贫瘠之地，做霍思铭。
贫瘠怎么了，难道是去种地吗？
王府的财富，几辈子也花不完的。
但前提是得活着。
“那父王选好人了吗？还是要继续摇摆不定？”
他做儿子的左右不了父亲的想法，内心苦涩。
“自然是太子，占着嫡长，身份尊贵，哪个皇子也越不过他去。”
“父王，若是如此，府里有大哥操持，你又让我暗中做那些做什么？”
还真是一贯的自欺欺人，讽刺极了。
“那怎么一样，你们一母同胞，你理应帮衬着你大哥。”
嫡长真的那么重要吗？
所以小时候我背出了大哥背不会的书，
答出了大哥不会答的题，
被先生夸奖的时候，
父王便要他平庸些，
后来还让他装纨绔，
偷偷还把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
年纪小的时候，还以为是父亲对他的偏爱，对他另眼相待。
只是怕伤了大哥的心，才由明转暗。
还有婚事也是。
大哥可以选，
他却是奉命去接近。
一首以来，到底什么是真，到底什么是假。
“父王觉得睿王也能如我对大哥那样，跟随太子，扶持太子？”
他到底对皇子有什么误解？
以为人人都是祖父吗？
“不能，所以要你搭上骆五娘，搭上睿王这条线。
届时，能说服他跟随太子自然最好不过，
若不能，那就把莫离山的事情捅破。”
霍思铭没有回头，他一首以为父王只是在做墙头草。
两头押注。
没想到他从来都只站在太子那边。
这个主意是他想的吗？
不，他想得到，也查不到睿王跟莫离山的关系。
所以，是太子，这一切都是太子在后操控。
也许父王本来没打算推他出去，
没想到，对方盯上了自己，
因为自己是王府的漏洞，最好钻。
父王将计就计，用了他这个最好用的棋子。
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第一步。
他收在袖子里的手，攥紧拳头。
父王没想过，事情败露以后，他会死。
也许想过，但王府早就有了继承人，
连他成婚两年没有孩子，他都没关心过。
不仅是他，整个王府都没人关心过。
现在想来，倒是那个小时候嫉妒过他的大哥，
在他变成纨绔后，对他还尚有几分耐心。
霍思铭从没有哪一刻，心灰意冷至此。
不，他有云英，云英还有孩子。
一切还来得及，一定有办法的。
许是夜太黑，祠堂里的灯也不明，
诚郡王自顾自说着，没有看到小儿子身体在微微颤抖。
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又冷静了下来。
“是，父王，我知道了。骆五娘那边我会稳住，
待取得完全信任，我会找机会去莫离山，找到他们与睿王的联系。”
先从王府放出来，他才能找机会自救。
“不着急，圣旨来之前，我收到消息，睿王知道了。
大概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
莫离山的人反应过来，
并报了上去。”
霍思铭问：“那此事还能成吗？”
诚郡王：“骆五娘前几日来找过你，两次，想来对方也在观望。”
霍思铭：“那我一切如常？”
诚郡王：“如常，只是她再闹，就不必理会了。一个外室，不必给那么大的脸。”
霍思铭应是。
“跪完今夜，你养好身体，就解了禁足吧。
诚郡王府，一次关一个人就行了，
多出去走动，方才不会让人觉得，诚郡王府失了盛宠。”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身后响起关门声。
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霍思铭没有睡，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飞快地转动脑子，
虽是带着目的接近云英，但是他是真的喜欢她。
当初种种也不全然是做给她看的，
也是自己真心想要为她做，让她欢喜。
他让她伤过心，但是回府，对她总是更好一些。
若只是他自己一个人，那死又何惧。
一条命，还了父母，报了王府养育之恩。
但是有了妻儿，他不能死，父王做的事，
一个不小心，抄家灭族，他要想办法带着云英和孩子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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