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充斥着艾草味道,以及外面换岗士兵甲胄摩擦声,走出帐篷,整个西市黑压压的,只有驻守士兵,零散的灯火。
“大人。”
士兵们看见他,低声行礼。
杜河缓步巡视整个营地,甄立言被他派去酒肆,照顾丽雅莎,在没有特效药的时候,这位医术大师,能最大限度,保住丽雅莎生命。
远处,一点残灯如豆。
满头华发的老者,正在翻阅书籍。
“孙老前辈,您这么晚还没睡吗?”
孙思邈回过头,“小郎君不也是,老朽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瘴疟,想着翻翻古籍,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杜河在他身边坐下,“老前辈,你说,我们能战胜瘟疫吗?不瞒您说,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我越觉得无力。”
孙思邈放下手中书籍。
“老朽十五岁从医,至今己经有一甲子,走过塞北江南,活人无数,见过无数人死去,有时也问上天,为何穷尽人力,总有治不完的病。”
杜河肃然起敬,“愿听前辈教诲。”
孙思邈呵呵一笑,“人存天地,只有一个争字,与树木争为建宅,与牛羊争为食物,与万物争为命,相互交融,万物不绝,疾病也不绝。”
自古道医不分家,他历经三朝,谢绝李二封官,言语间充满智慧。
“我辈医者,只需尽力而为,即使失败,也能为后人积累经验,医海无涯,进一步有进一步的欢喜。”
杜河脑中响起炸雷!
“多谢前辈!”
……
营地里一片喧哗,杜河正在吃饭。^天!禧·晓¨说`徃¢ *免·沸/阅?毒*
林正远走进帐篷。
“大人,朝中送来大量物资,己经搬到营地。”他说完,将鱼符双手奉上,为防止瘟疫扩散,只有持有鱼符者,才能打开坊门。
“将粮食下发各户,外头情况如何?”
为保证营地安全,熏香艾草,消耗很大。
另外,西市五六万人口,每日所需粮食,都需要朝中提供。
“秦将军说,西市外面己经控制住,南城感染瘟疫者很多,朝中己经安排人去了。”林正远拱手作答。
南城是长安贫穷地,环境很差,疟疾感染者也很多。
杜河深吸一口气,“药物送来了吗?”
“送来了。”
杜河起身,抚摸着手中刀鞘,终于下令,“将药材交给太医署,告诉他们,若有重症,服用常山。”
虽然常山有很高致死率,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经过昨晚和孙思邈谈话,他明白一个道理,面对疾病,没有完美治疗,有时候,必须做出选择。
“诺。”
但作为防疫总管,他每个选择,都将决定西市几万人生死。
随着杜河命令,药材散往各街巷,西市氛围发生变化,人们像被窒息的鱼,呼吸到新鲜空气。
“安拉保佑!”
有人在街上感谢神明!
“儿啊,很快就会好了!”有人轻轻拍着怀中的小孩,眼睛却看向街道上,运送药材的牛车。
为验证疗效,杜河跟着医疗队,来到一间院子。
林正远在一旁说道:“这家人是胡人,在西市贩卖铁器,前日他家女儿患了瘟疫,发作严重。!0?0`暁_说~王* _最?鑫.蟑,踕¨更*芯?快.”
院子里充斥着艾草味,一个中年男子看见他们,立刻道,“林大人,朝廷有药了?”
林正远一指杜河,“托总管大人福气,己经送来药。”
男人跪倒在地,对着杜河不停叩头,“多谢陛下,多谢总管,小女今日清晨发作两次,己经昏迷。”
杜河见他肌肉隆起,眉眼开阔,想必平时也是勇武之人,竟然为女卑微成这样,不由心生怜悯。
“王医师,准备煎药吧。”
一个医师匆匆去了,铁匠脸色大喜,也跑去帮忙,出现昏迷症状,代表脑内受损,确实十万火急。
一盏茶功夫,医师便端着药过来。
铁匠推开门,屋内散发浓浓艾草味,一个女孩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由于寒颤发作,还盖着厚厚毛毯。
“女儿啊,喝完药就好了。”
铁匠将女孩扶起,一边哄着一边喂药。
“先出去吧。”
杜河带着医师在院中等候。
太医署王医师擦着额头汗,道:“此物毒性甚是猛烈,民间多用来催吐,治疗疟疾,不知疗效如何。”
林正远道:“尽人事吧。”
良久,屋中传来铁匠声音。
“女儿啊,你醒了。”
林正远压抑不住兴奋,“大人,成了。”
话音刚落,屋中一顿乱响,夹杂着铁匠惊呼声,杜河一脚踹开房门,屋内景象让他呆在原地。
“啊啊父亲,我好难受……”
女孩发狂似得,在屋中撞倒许多东西,她双目赤红,“呜哇”一声,不断呕吐,铁匠急的连连呼喊。
“女儿!女儿!”
杜河快步上前,抓住女孩身体,入手一片冷汗。
血压降低!呕吐!抽搐!
“常山中毒了!”
王医师发出一声惊喊。
杜河神色冷峻,将女孩平卧,准备急救,怎料女孩掐着脖子,发出几声喊叫,身体一颤,迅速瘫软下来。
“瞳孔扩散,脉息全无,己经救不了了。”
王医师蹲下身体,对着他摇头。
杜河默默走出房间。
林正远留在屋中善后,温言宽慰道:“铁匠,此药副作用很大,能不能活,全看运气,请你节哀。”
铁匠似是没听见,看着尸体发呆。
出了院门,几人心情都很差,不过盏茶功夫,就死一个人,林正远道:“总管大人,这药还用吗?”
“用!不用也死,用了还有机会活!”
林正远提醒他,“大人,因病死他们怪病,因药死他们会怪你,这对你名声,有很大的影响。”
他在基层多年,对人性深有体会。
眼前少年,既有为民之心,也有做事能耐,将来定是国家重臣,要是因此担上骂名,恐怕仕途黯淡。
杜河道:“这是不可避免的,无妨。”
他话音刚落,背后响起尖锐破空声,杜河头皮一炸,激发本能,往右前方翻滚,同时迅速翻过身。
“铁匠!”
铁匠一击不成,长矛再刺。
“啊!”
“保护大人!”
林正远不会武学,吓得连声呼喊。
杜河凝神聚气,矛尖即将刺中时,迅速左闪,同时身体前滚,拉近距离,一记重拳打在铁匠手臂上。
怎料铁匠常年打铁,双臂硬如铁,这一拳,竟没让他长矛脱手。
他单手持矛,左手拔出一物,猛刺杜河前胸。
“嘭!”
杜河肩膀用力,将铁匠顶飞。
一伍骠骑府甲士,听到动静,快速赶来,一人持盾刀向前,两人长枪兵落后,两弓弩手远程,将铁匠围住。
“留他一命。”
听到杜河说话,长枪兵收枪尖,盾兵下砸。
“啊……”
铁匠被盾牌压制,犹自挣扎。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杜河后背冷汗阵阵,身体发酸,刚才这一分钟,是他平生最危险时刻。
短距离长矛突刺,威力太过恐怖。
若非他腺上素爆炸,此时己经命陨。
铁匠看到杜河,双眼赤红,狂叫道:“狗官!你害死我女儿,还我女儿命来!”
林正远大声道:“铁匠,我早和你说过,那药有致死几率,你女儿死了是她命不好,怎么能怪总管大人。”
铁匠只发出野兽般咆哮。
“是你们害死她!”
杜河挥手,甲士松开盾牌。
“念你刚失去女儿,本官饶你这次。”
然而铁匠己经发狂,盾牌刚撤,就举着匕首刺向杜河,杜河早有防备,手中横刀出鞘,一颗人头飞起。
他提刀站在街上,周身煞气腾腾。
“传令骠骑将军,加强巡逻,西市百姓,无论胡汉,胆敢袭击军官、医师,皆斩!”
“诺!”
杜河望着天空,西市混乱,必须强势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