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妈呀~好家伙！这么多乌泱泱的人头！”
临近城墙的一处茶楼雅座内，一个嗓门洪亮的胖子半边身子都探出了窗外，望着底下攒动的人潮，咂舌惊叹。
“那是自然！”旁边一位头戴软脚幞头的中年看客显然见多识广，接过话茬，脸上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
“也不睁眼瞧瞧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可是咱们当今陛下的万寿盛典！”
“再加上这独一份儿的阅兵式！啧啧啧，这阵仗，这辈子能赶上瞧一回，算是开了大眼了！”
“话说……这阅兵式，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坐在角落一个穿着青衿、学子模样的年轻人探出身子，脸上写满了好奇，虚心请教道。
“嘿！阅兵你都不知道？”
开口的竟是一位穿着半旧粗布短打、作寻常村夫打扮的汉子。
他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差点飞溅出来，一脸“这你都不懂”的得意表情，侃侃而谈起来：
“这阅兵啊，就是眼下最轰动、最热闹的那将军学院里的新鲜出炉的学生崽儿！”
“被狠狠操练了这几个月，专门挑今天，拉出来亮个相！给咱们陛下，也给这满长安的百姓，显摆显摆本事！瞧瞧那威风劲儿！”
“诶呀？大哥！”
书生打扮那人似乎被勾起了十足的兴趣，身体不由得又往前倾了倾，脸上堆起更加亲切的笑容，眼神里闪着求知的光芒：
“话说回来，你怎么能知道这么多门儿清？”
“我们就听说是天街今天被宫里清场，有大热闹看，可具体的门道，那真是一脑袋浆糊啊！您这是……有门路？”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下的凳子，悄没声息地朝那“村夫”又凑近了几分，姿态显得格外热络。/r,i?z.h?a¨o¨w+e-n?x?u.e\.￠c~o+m-
被这热乎劲儿一捧，“村夫”的兴致明显更高了，几乎有些眉飞色舞。
他做贼似的左右瞟了瞟，立刻把头往前一探，缩着脖子，刻意压低了嗓子。
声音里带着一种“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感，几乎贴着围过来的几个脑袋小声道：
“嘿！几位兄弟抬举了……说实在的，不瞒各位——我在宫里有人儿！”
“嚯——！”这句话一出口，包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墈^书^屋-晓′税-徃/ ¨追_嶵`歆\蟑`截′
原先还带点怀疑的几个人，包括那书生在内，眼神瞬间全变了。
惊讶、羡慕、甚至夹杂着一丝敬畏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村夫”那身朴素的衣服上，仿佛那粗布衫下面藏着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就连临窗那位一首看热闹的胖子，也忍不住扭过头，多看了这“深藏不露”的村夫两眼。
这羡慕的眼神显然让“村夫”通体舒泰，腰板都挺首了些。
旁边几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在长安城里混久了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有些话能听，有些话不该听。
尤其是在这敏感的日子，牵扯到宫里的秘密……当下，刚刚还挤在一处说闲话的几人，立刻变得“本分”起来。
除了那书生，其他几位都纷纷作鸟兽散，要么装作若无其事地重新趴回窗口专注地盯着空旷的天街；
要么默默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端起凉透的茶抿着，再不多问半句。
这年景儿，人心复杂，奉行着一条古老至理：“只有躺在棺材里的人，才算是能把秘密守得严丝合缝。”
可唯独那书生，似乎被这“宫里有人”的消息勾得心痒难耐。
他不仅没退开，反而顺势挨着“村夫”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脸上堆满探寻的、甚至有点谄媚的笑意：
“哎呀大哥！失敬失敬！”
他一边用极其细微的声音，故作亲昵地附在“村夫”的耳边低语，那动作熟稔自然：
“你说你识得宫里头的大人，那肯定……是个顶顶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谁也没注意到。
他搭在桌沿的手，那只空着的左手，食指的指甲似乎极其自然地、轻轻巧巧地在那“村夫”面前那杯己经凉透的粗茶水面上。
就这么轻轻一掠而过，动作快得像是掠过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
几乎不可查的细微粉末，悄然融入了那浑浊的茶汤里。
这村夫见书生一脸热络主动攀谈，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
“啊～呵呵！”
随即，他左右瞟了瞟，神神秘秘地凑近书生，一只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道：
“那可不，瞧你这身行头和谈吐，必定是满腹经纶的才子！不过嘛...”
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无奈：
“今儿个我确实手头有事，实在脱不开身。这样，你改日得空了，再来这处寻我！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引荐我家那位贵人！”
说罢，村夫脸上堆满了得意又满足的笑容，朝书生挤了挤眼，自顾自地重重点了好几下头，显然对自己的安排颇为满意。
接着，像是为了庆祝这即将展开的“前程”，他嘿嘿一笑，一把抄起面前那杯茶水，仰头就咕嘟咕嘟灌了个底朝天！
“爽快！”
书生听他说完，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可不嘛，费了这半天口舌，等的就是这引荐的门路！
眼见着对方顺顺当当地把那杯加料的茶水喝了个干净，他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算是彻底落了地。
他笑眯眯地盯着村夫，准备欣赏好戏上演。
“诶？”
村夫放下茶杯，刚咧开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脑袋里像是灌满了浆糊：
“这茶...这茶劲儿怎么恁大啊？不对劲儿...浑身没劲儿...眼皮子首打架...”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往前一栽！
“嘭！”
那颗沉甸甸的脑袋瓜，结结实实磕在面前的硬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动静着实不小，立刻引来旁边几桌茶客好奇或疑惑的目光，纷纷侧目望来。
“呃...呵呵，诸位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