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原低着头站在殿中，成元帝坐在书案后面色不虞。
“逸远，你今日，有些反常。”
冷冽怀疑的声音穿透大殿，穆原稳下心神，面上不显，道：“陛下明鉴，臣只是觉得此时此刻让公主出京，怕一切前功尽弃。”
“王文华已倒，如何会前功尽弃？”
“公主入朝数月，虽替陛下收回不少权力，但是这些人到底是位置还未站稳，若此刻公主离京，没了压制之人，臣担心其余势力会死灰复燃。”
成元帝叹口气道：“靖安行事过于张狂，手腕狠绝，如今朝中百官都对她心有忌惮，渐渐不敢做事，长此以往，各部恐运转不畅。”
穆原道：“陛下，正是因为底下官员以此拿捏，此前您才顾忌这不敢擅动，如今公主顶在前面，若是有怠职之人，可杀鸡儆猴，重新整顿，这也是个机会。”
“虽是机会，却也有风险，朝中诸事你比靖安清楚，当知道欲速则不达，物极则必反的道理，若是再这样强逼下去，触底反弹，非朕所愿。如今先将收拢回的权力一一稳固，不可再激进，绳子总得松一松，太紧，易断。”
穆原压下心头不满，不敢再辩，只能行礼道：“臣不如陛下思虑大局，一切但凭陛下安排。”
成元帝满意点点头，道：“此事确实让靖安受了委屈，她的要求能满足的就尽量满足，这件事，朕不好出面去与她谈，恐伤父女情谊，你既知晓朕的意思，那便交由你去办。”
“臣，领旨。”
或许是觉得此事当真不大好，又软语道：“靖安脾气不好，若是她朝你撒气，你忍让些，她不会太过分，等此事了了，朕再补偿你。”
“是。”
“退下吧。”
穆原恍惚走出皇宫，坐上马车，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手心全是冷汗。
「你和我父皇一样，喜欢我，却都防着我。」
她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一头往前冲，为什么？
此事陛下才刚提出，还未昭告天下，等圣旨一下，才是会不稳。
地方忐忑，京中暗流涌动。
穆原稳稳心神，擦擦额上的冷汗，让赵寻赶车去了吏部。
吏部公衙。
蔡明征坐在自己办公所怔愣半晌，都没想清楚自己前路该如何走。
听闻穆原前来，又赶紧去迎接。
看来朝中确实有大动作，大人物都点名找他。
坐在屋中，看着穆原坐在不久前靖安公主坐的位置上，他也坐在原位，屋中再无其他人，赵寻程遇护卫在屋外。
蔡明征此刻心情却更加复杂。
“穆相有何吩咐？”
“公主今日来找过你没有？说了什么？”
蔡明征犹豫了下，想到私底下的穆相与公主面和心不和的传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纠结了下，道：“公主殿下是有来过，只说她可能很快要离京，吏部的事务让下官上心管着。”
穆原声音带着丝凉意，“还有呢？”
“还有，说可能会调户部员外郎温承任职吏部司郎中，到时候会分担吏部的公务。”
穆原道：“陛下确有此意，本相特来问问蔡尚书的意思？”
蔡明征心头一跳，穆相代表的就是陛下，这件事他有什么话语权吗？为何要问他的意思？
“下官，下官谨遵上命，没别的意思。”
穆原道：“你是聪明人，本相也不和你兜圈子，实话告知你，吏部肃清之后，现有人员虽组建得差不多，到底还不够稳固，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蔡尚书身为吏部主官，有监管下属之责，你可明白？”
蔡明征是何等通透之人，自然一点就通，“下官明白。”
“靖安公主劳苦功高，温承本不该这么快晋升郎中，只陛下为弥补公主所以破格提升，将他放在吏部，你可明白陛下的意思？”
“下官明白。”
穆原声音缓了几分，道：“蔡尚书，之前你在工部任职尚书期间与本相公务往来不少，彼此也算了解，本相知你如今转性是畏于公主威严，本相自然比不上公主，只是这个节骨眼儿，谁也不想看到吏部乱起来，你身为主官，已经是众矢之的，想脱身是不可能的。”
蔡明征如同吃了黄连一般，自入吏部那天起，他就知道舒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下官定兢兢业业经办吏部公务，请穆相放心。”
穆原道：“以前是本相眼拙，看轻了你，好在公主慧眼识珠，从这段时日蔡尚书的表现来看，公主并未看错人。”
蔡明征只能干笑附和，“穆相过奖了。”
“等公主一走，恐怕吏部会不大太平，不过蔡尚书放心，你只需要如现在一般，稳住吏部下属即可，其他的事，本相会鼎力支持，蔡尚书可明白我的意思？”
蔡明征立马道：“明白明白，下官一定恪守本分，做好分内之事，为国分忧。”
到底是个圆滑官，没有明目张胆表示站队，不过穆原要的就是他不站队。
今日前来也只是安他的心，让他不要觉得公主离京之后无人撑腰，到时候左右摇摆，投靠了谁。
又寒暄了几句，给他定了心，这才离开了吏部。
等他一走，蔡明征又在位置上瘫了很久。
这一上午，如同死过一般。
先是公主威胁，再是穆相暗示，他直觉后面的日子会更加不平静。
吏部重要，周王瑞王都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植入自己的人。
公主和穆相的意思都很明了，不许他们安插人进来。
这份压力如今都压在他的身上。
若他没办好，日后早晚沦为权力斗争的弃子。
进了吏部，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可是如何保住自身，这得好好想想。
离开吏部之后，穆原又马不停蹄去了户部找明殷。
明殷已经知晓了此事，面色是同样的凝重。
穆原在他面前坐下，道：“公主此去各地巡察，户部恐怕会被针对，殿下需得做好心理准备。”
明殷何尝不知道。
如今他手握部分实权，已经惹得明昆明晖不满，等他们缓过这口气，就该对付他了。
穆原有些愧疚道：“今日我在陛我也需得小心谨慎，恐怕对于户部之事不能过分插手，以免惹陛下起疑，今日特来告知殿下，万事小心。”
明殷长叹一口气道：“此事本王心中明白，只是你我能做的实在有限，一切不过是父皇一句话的事，不过还是多谢穆相特意提醒。”
“公主言明要带世子一路巡察，京中之事，能帮的我会尽力相帮。”
明殷诧异看向穆原，这话，不该他一个天子近臣说。
是为试探，还是真心？
只是现在多事之秋，说什么都要谨慎。
“如此，先谢过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