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
男人独自坐在黑色皮质办公椅上,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仿佛在等待什么。
沈明站在桌前,语气恭敬而不失谨慎:“孟总,第五个世界数据回来的人格是?”
“是温柔。”男人微微抬眸,眼底映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蓝光,声音低缓却笃定:“可以大幅度提高我的共情能力。”
沈明一怔,随即露出笑意:“那这次回来的人格可真是及时。”
他顿了顿,语气略沉:“对了,孟总…我发现邵先生的朋友似乎派人调查了您的信息,您有什么指示吗?”
男人唇角微扬,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没有,随意让他们查吧。”
他向后靠了靠,指尖抵着太阳穴,目光幽深:“反正什么都查不出来。”
沈明点头,正要退出去,却被叫住——
“等等。”
男人忽然想起什么,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我还没有加过邵庭的私人微信。”
沈明愣了一下:“这……”
“你把他名片发我。”
沈明立刻掏出手机操作起来,片刻后皱眉道:“孟总,我搜不到他的手机号…可能是他关闭了微信搜索权限。”
男人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随即轻笑出声:“那就拉个群吧。”
五分钟后。
“造梦计划客户服务群”
沈明将邵庭拉进群聊,随即邀请孟总加入。
群内安静了几秒,紧接着又解散了群聊。
“孟”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邵庭的手机屏幕亮起,他盯着那条好友申请,眉头微蹙。
头像是一片纯黑,昵称只有简单的“孟”一个字,朋友圈更是空无一物,连一条横线都没有。
像个刚注册的僵尸号一样。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按下“接受”。
*
邵庭只休息了一天就回到了公司。
那条“孟”的好友申请还静静躺在消息栏里,他没点开也没理会。
反正如果真是那位孟总的话,对方迟早会再发备注。
邵庭重新回到设备间,躺入仪器里。
这次任务世界叫《世界送我一场盛大葬礼》,背景是19世纪中后期的维多利亚时代,社会等级森严,新旧贵族交锋激烈。
他的身份是菲茨罗伊男爵之子邵庭·菲茨罗伊,本来在王都的伊顿公学读书,却突然接到噩耗——父亲在海上遭遇风暴身亡。
这个世界的原书没有明确主角,是一本群像文,讲述的是那个时代下华裔的挣扎与命运。
而其中最特别的一个角色,是庄园里的管家——西里尔·斯图尔特。
他出身底层,靠一己之力爬进贵族阶层,却始终像个谜。
菲茨罗伊家族破产后他突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已改名换姓,成为一位冷面法官。
他一生未婚未育,没人真正了解他,仿佛从未活在别人的世界里,只是冷冷地旁观一切。
“718d:您的任务目标是——攻略西里尔·斯图尔特,并挽救菲茨罗伊家族,查明您父亲真正的死因。”
邵庭看着眼前的任务介绍,指尖轻点屏幕接收记忆,嘴角勾起一抹笑:“听起来……这个世界的爱人是个有点难啃的角色。”
*
雨水敲打着马车顶棚,像无数细小的指尖轻叩棺木。
邵庭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仿佛刚从溺水的噩梦中挣脱。
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水汽凝结成珠,顺着玻璃滑落,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喉间还残留着梦魇带来的窒息感,他下意识扯松了领口的黑丝巾,让更多的空气涌入肺部。
他慢吞吞地整理领口,黑色丧服上还沾着昨晚威士忌的酒渍。
邵庭故意没擦干净——让那些道貌岸然的贵族们看看,菲茨罗伊家的继承人是个多么不堪的废物。
毕竟现在人人都可能是害死他父亲的杀人凶手,只有伪装得越好,才越能有机会接近真相。
“少爷,我们到了。”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马蹄不安的踏水声。
几天前那封电报的内容仍在脑海中灼烧——“邵展·菲茨罗伊男爵遭遇海难,速归。”
短短一句话,就将他从王都学院的平静生活中抽离。
车门打开时,冷雨扑面而来,一把黑伞适时地撑开,稳稳挡在他头顶。
“少爷,小心台阶。”
男人的声音比雨水更冷。
邵庭抬眼,对上西里尔·斯图尔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管家修长的手指戴着黑色皮手套,银灰色怀表链垂在严丝合缝的西服前襟,整个人像一尊冰雕的守卫——
宽阔的肩膀线条在燕尾服下若隐若现,收紧的腰线衬得大腿肌肉愈发紧实,就连裤料褶皱间隆起的弧度都透着克制的性感。
“谢谢。”邵庭将指尖轻轻搭上那截结实的小臂,分明隔着皮革,却能感受到布料下绷紧的肌肉线条。
他故意让这个礼节性接触多延续了一秒,足够感受到对方瞬间的僵硬,又不会失礼。
他敏锐地注意到,西里尔呼吸的节奏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亲爱的西里尔,”邵庭故意拖长声调,指尖故意划过管家系得一丝不苟的领结,“父亲死了,你怎么还板着脸,都不哭一哭吗?”
西里尔后退半步,刚好避开他的触碰:“请节哀,少爷。”
泥泞的墓园里,黑压压的伞群像一群不祥的乌鸦。
邵庭踉跄着向前迈步,锃亮的皮靴重重踩进水坑,泥点如泼墨般溅上周围贵妇们昂贵的丧服裙摆。
“天啊,这孩子...”戴珍珠项链的贵妇用手帕掩住鼻子。
“听说他在王都的学院被开除了...”有人小声附和,各种窃窃私语从伞下传来。
邵庭咧嘴笑了。
对,就是这样,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踉跄着扑向父亲的棺木,趁机把眼泪蹭在西里尔的肩膀上。
“少爷。”西里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克制的警告,“爱德华子爵来了。”
邵庭浑身一僵。那个总是笑眯眯戴着假发的男人正朝他走来,黑色丧服上别着纯金领针,在雨中闪闪发亮。
前排贵族们仍撑着黑伞低声交谈,邵庭捕捉到零星的词句:“...据说船桅被人动了手脚...”
“...那块河边地...”
当他走近时,谈话声立刻变成了虚伪的慰问。
“节哀,我亲爱的孩子。”爱德华子爵握住他的手,雪白的假发在雨中泛着油光,“噢,你父亲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邵庭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冷意。
这位父亲生前的“挚友”,此刻拇指正暧昧地摩挲他的手背,油腻的触感让他不免感到恶心,差点露出嫌恶的表情。
“谢谢您,子爵大人。”邵庭瑟缩着肩膀,像个懵懵懂懂跑进狼群的小羊羔,“老实说,我...我现在不知道没有父亲该怎么办...”
余光里,西里尔的身影微不可察地靠近了半步。
邵庭顺势一个踉跄,跌进西里尔怀中:“啊,瞧我,难过的都要昏倒了,子爵大人,我父亲生前总说,您最懂投资...”
“当然!”爱德华的眼睛亮起来,“比如你们家那块河边地——”
“抱歉,子爵大人。”西里尔突然打断,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手臂如铁箍般稳稳扶住邵庭,“少爷已经悲伤过度,恐怕现在不适合谈生意。”
邵庭尝试挣脱,见对方力道不减,便顺势装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任由西里尔将他带走。
葬礼仪式沉闷而漫长。
邵庭站在墓穴边缘,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在父亲的棺木上。
他忽然想起离校前收到的那封密信,字迹潦草却急迫:“若我遭遇不测,记得保管好书房暗格的信纸。”
身旁比他哭得更夸张的,是改嫁的母亲伊芙贝拉——一个出身商人世家的白人女子,此刻泪如雨下,仿佛比任何人都悲痛欲绝。
而真正的家人中,除了远嫁姐姐艾米莉,再无旁人,她已嫁给一位律师,如今并未到场。
邵庭的家族靠着外祖父经商换来的男爵头衔跻身贵族行列,又是罕见的华裔新贵,在本地一直备受排挤。
那种歧视从不浮于表面,而是藏在宴会上微妙的眼神、在舞会角落的窃语、在每次投票时被刻意忽略的名字。
环顾四周,真正为父亲落泪的,竟只有远处那些华裔佃农。
他们粗糙的手紧握褪色的布伞,几个老人红肿的眼睛泄露了真实的悲痛。
对这些朴实的人而言,菲茨罗伊家族不仅是雇主,更是他们在异国他乡对抗偏见与压迫的最后庇护所。
回程的马车上,雨幕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邵庭望着外面连绵的雨景,手指轻轻搭在车窗边沿。
对面,西里尔正在笔记本上记录葬礼事宜,钢笔划过纸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父亲的书房……”邵庭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还保持原样吗?”
西里尔合上笔记本:“按照惯例,要等遗嘱宣读之后,您才能进入老爷的书房。”
“我只是想拿几本他常看的书。”邵庭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睡前翻一翻,就像他还在我身边一样。”
西里尔灰蓝色的眼眸静静打量着他,片刻后颔首:“我会为您准备安神茶。”
邵庭见状只好先点头,眼下还不是行动的时候,他需要再观察,不能轻易暴露。
马车驶入庄园大门时,雨势更大了。
邵庭借着下车时的颠簸,身子猛地向前倾去。西里尔立刻伸手扶住,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那一瞬的贴近,足够让他嗅到管家身上冷冽的雪松气息,也足以确认一件事——西里尔外套内侧藏着一把枪。
“小心。”西里尔迅速拉开距离,声音依旧平稳,但喉结却轻微滚动了一下。
邵庭低头走进庄园,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场危险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抓住了第一个破绽:这位完美无瑕的管家,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