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

“啊~拉普。”

叶杏想起了这个曾经听说过无数次的名字,在其他人口中,那是神明遗忘抛弃的土地,污秽严重到难以生存。

贫穷,污秽和死亡,这是叶杏对拉普的所有印象。

而如今,拉普的首领,正一脸恳切,请求着自己的援助,叶杏觉得这没什么好犹豫的,于是十分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好啊!”

“谛下!”

忒休斯突然地呵斥声将叶杏吓了一跳,她和正欲开口的塞西一同回头,看向从王座上蹭地站起身来的忒休斯。

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忒休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在俩人的视线下略显窘迫,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

“这样的决定太过草率了,您至少,至少应该……”

叶杏觉得忒休斯说的话有理,于是短暂地思索了一下,而后迅速拍板,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既然早晚都得去,那不如在这个需要我的时候去好了,顺便也能帮上点忙。”

叶杏如此策划着,说着就要去镜宫收拾东西。

“真的是太感谢您了,巫师们会在拉普恭候谛下的光临,也请您务必收下这个,等您准备好之后,可以以此来给我传信,我会在波塞亚的边界静候您的到来。”

塞西取出一只纯黑色的蝴蝶,将它轻轻放在叶杏的掌心中,看起来像是魔法的产物。

叶杏再次向他道谢,收下蝴蝶后离开了这里,兴奋地开始了她远游前的一系列准备。

等到叶杏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塞西才又将视线转到忒休斯身上,状似关心地问道:

“妖精王,您还好吗?,您的脸色看上去似乎不是很好,需要我为您调配一些魔药吗?”

忒休斯在高台之上斜睨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出言拒绝。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这倒是不必了。”

塞西礼貌地向他颔首表示了解,最后再往他心上扎了一刀。

“还要劳烦您提醒谛下,让她准备好的时候给我回信。”

忒休斯没有回话,塞西也没再多嘴,简单地告别之后离开了这座用于招待外宾的宫殿,径直往拉普的方向飞去,而忒休斯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杏在镜宫之中整理行囊,她拿起这个又摸摸那个,都是不实用的东西,却总是想往行囊里装。

“不可以这样。”

叶杏将其全部放下,只捡最实用的东西装进去,正热火朝天地选择时,房门被轻叩了几声。

“忒休斯吗?直接进来就好了。”

房门被缓缓打开,忒休斯却没有进来,而是倚在门边,静静地看叶杏忙东忙西,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忙碌了半天的叶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忽然转过头,忒休斯依然站在那里,奇奇怪怪的样子。

“怎么了忒休斯,怎么不说话也不进来。”

叶杏停下手上的动作凑近他,只见他垂着脑袋,所有情绪掩盖在长睫之下,闷声开口道:

“您真的要过去吗?拉普的环境实在是不太好,您去那里得不到很好的照顾,况且,况且……”

忒休斯绞尽脑汁,却再也没办法说出拉普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只能沉默了下去,将决定权交给眼前之人。

“什么呀忒休斯,你当我是小孩子吗?我过去就是为了帮助拉普,所以差些也没什么事的,况且巫师的习性和人类相似,食物这方面你也不用担心的。”

叶杏不明所以,却又感觉他这幅样子很有趣,于是微微侧过脸,试图去看忒休斯的表情。

忒休斯感到很难堪,于是转来转去地不让她看,叶杏起了主意,很是坏心思的拍了拍他的左肩,等他向另一边转去时,却猝不及防地看到叶杏狡黠的笑颜,他躲避不及,被叶杏的视线捉住时,脑子却忽然清醒过来。

“我是想说,拉普离波塞亚很近,谛下可以随时回来看望。”

“原来是这样,没有事的话我当然就回来看看啦,没了蒂娜陪我说不定我会感到寂寞呢。”

叶杏拍了拍他的肩膀应允了下来,又走过去整理她的行装。忒休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面对叶杏时,他总是感到无能为力。

这几天过得很快,天边渐渐涌出光亮的时候忒休斯还有些不可思议,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叶杏放飞蝴蝶,传递出前往拉普的讯号。

而忒休斯只能注视着她背上行装,离开镜宫,与嚎啕大哭的蒂娜相拥告别,又向着自己招了招手,

直到那人的背影在视线中渐渐消失,蒂娜才勉强止住眼泪,擡头埋怨忒休斯太过冷漠,忒休斯没有辩驳,心里却像是空出了一块,有什么东西被叶杏装进了行囊,一同带走了。

打发蒂娜离开后,他独自一人回了镜宫,照着以往的习惯,忒休斯系上围裙做好了又一餐,他的厨艺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叶杏这样夸赞过的。

菜肴盛在骨碟螺杯中,放上餐桌摆好,忒休斯端坐在餐桌前,看着碟子里的菜肴由热气腾腾逐渐变凉后被自己倒掉。

镜宫中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人需要它们了,他在临海的镜宫中枯坐一夜,而后关上了镜宫的大门,再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踏足。

叶杏背着行囊向着边界一路出发一路告别,等到和所有的妖精朋友们说完再见之后,她终于抵达了波塞亚和拉普的相接处。

而塞西也遵从着约定,早就等在了那里。

塞西看了一眼前方的小山丘,向叶杏介绍道:“翻过这座小山丘,就是拉普的地界了。”

叶杏点头,跟着塞西准备翻过去,山丘不大,应当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塞西却似乎并不着急过去,在山丘脚下,他召唤出一根法杖来,挥动半圈,地上便凭空多出一些物件来。

“别着急谛下,拉普的情况特殊,您还是先把这些用上再过去吧。”

地上落着一件斗篷,是拉普的巫师们常穿的那一种,黑色的,很大,可以完全遮盖住身形。

叶杏捡起来套上,又发现斗篷底下还有一瓶液体魔药。

“这个……”

叶杏捡起来晃了晃,斗篷倒是没什么的,只是药剂什么的她可真的不敢随便往嘴里倒的。

“是解毒的魔药,拉普的情况特殊,所以几乎每个巫师都会饮用这种魔药的,否则的话,可能会有因污秽而中毒的风险。”

叶杏眉头紧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话,虽说她是知道拉普的污秽很严重,但也没想到居然是呼吸也会感染的程度。

犹豫片刻,叶杏还是果断选择了将魔药一饮而尽,这魔药的味道太过古怪,叶杏喝着,像是在生嚼蘑菇的味道。

“可以了谛下,我们出发吧。”

叶杏苦着脸点了点头,口中还满是生蘑菇的奇怪味道,硬着头皮跟着塞西踏上了山丘。

小山的确不高,很容易就登上了顶端,叶杏站在那里,忽然如同中了魔法一样定在了原地。

她有些呆滞,揉了揉眼睛回望了一下身后波塞亚的地界,蔚蓝的天空与平时一般无二,并无奇怪的地方,可是回看拉普,天空确实灰蒙蒙的样子。

明明只有一山之隔,两边的情景却相差这么多,让叶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塞西站在稍下一点的地方仰望着她,像是有些试探的问道:

“您很惊讶吗?拉普就是这个样子的,与神明庇佑的国度是不能相较的。”

不知为何,叶杏从他缓慢平静的诉说中听到了一丝扭曲的快意。

叶杏只觉得自己应当是出来拉普,导致的有些多心,因为在她走近塞西的时候,她分明在塞西那双银色的漂亮眼眸里看见了些羞愧,他自己也说道:

“谛下,真是抱歉,这样的拉普没办法用最好的方式来接待您。”

叶杏摇头,塞西又跟着咳嗽了两声,才带着她继续往下走去。越走近拉普,叶杏的震撼也就越深,她情不自禁地擡头仰望着,天与地竟然都是同一种颜色。

塞西置若罔闻,自顾自往前走去,还不忘提醒叶杏注意脚下。

“不,塞西,等等!”

叶杏急切地拦住他,不可思议地问他道:

“这都是什么!”

叶杏所说的是她周围的地面,那些铺天盖地的类似灰尘一般的棕色粉末。

“您说这些吗?”

站在粉末中央的塞西显得毫不在意,他十分平静的告诉着叶杏一些恐怖的事实。

“这些是菌类的孢子粉末,在拉普,污染最常以菌类的伪装出现,所有您所看见的这些粉末,都是污染的传播源,大量吸进去的话,就会出现中毒的现象,这也就是我之前让您饮用解毒魔药的原因。”

叶杏惊地面色发白,连忙捂住了口鼻,这样铺天盖地的传播源,她早不知道吸进去多少了。

对面的塞西脸也是白的,不过不是因为惊吓,而是积年累月的疾病所带来的。

他就这样看着叶杏,像是在欣赏她的惊恐一样,等到终于欣赏够了,他才靠近了些叶杏,以示安慰。

有了塞西的提前告知,叶杏再行走起来就好多了,脚下的孢子粉末很松软,厚厚地铺上一层,甚至还可以减缓行走的压力。

又跟着塞西走上一段路,叶杏逐渐感到有些乏累,明明拉普是巫师的领地,可这一路上既然连一所类似房屋的建筑都没有看见,整个拉普境内,就只能看见高耸的树木和地上铺着的孢子粉末,连颗草也看不见。

叶杏想了想,到底还是问了问还有多远。塞西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安抚叶杏说是快到了。

叶杏并不怀疑塞西的话,只是这周围能见度很低,她还是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啊,这就到了,谛下,请先停一下,我来为您开路。”

正向前走着的叶杏蓦地停住了脚步,甚至还往后面退了几步,让想要开路的塞西站在前面。

塞西向她点了点头,对她识相的举动似乎很是满意,他又召唤出那根法杖,只是往地上一杵,旋风便拔地而起,扫清了周遭的粉末迷雾,破开了一条清晰的道路来。

叶杏终于看见了建筑,无数以木头或者是石块垒起来的尖顶小屋子,挨挨挤挤的堆在一起,像是部落集群,还是在拉普这么大而空的地方。

“这就是你们的住所吗?”

叶杏好奇地想要近前一步查看,却被塞西拦住了去路。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还有些脏东西没扫干净呢。”

他轻飘飘地说着,法杖再次凌空而起,塞西伸手接住,挥出一道光影来,那道光影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瞬间摧毁了一块巨石。

同时,这道光影也摧毁了巨石的缝隙中的一颗植物,明亮的,带着显眼的紫色,像是珊瑚,但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其实是一株类似珊瑚的真菌。

疑惑迅速得到解答,被摧毁的珊瑚菌并没有所想的那样被碾碎,而是缓缓倒下,冒出一阵黑烟消失不见了。

“污秽!”

叶杏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上污染,而且和西弗尔与波塞亚的污染类型完全不一样,一时之间有些心惊。

“很平常的污染罢了,打扰到谛下了,谛下随我一起进去吧。”

叶杏点头,跟上了塞西的脚步,许是因为两次使用力量让塞西有些吃力,法杖再没有像之前那样收回去,而是被塞西杵着,支撑着他行走着。

因为这个,叶杏看清了他使用的法杖的样子,一根和他差不多高的法杖,通体墨黑色,顶端的主体如同藤蔓枝丫,半包裹着一个球形囚笼,囚笼的正中间,悬停着一只黑色的蝴蝶,蝴蝶的后翅上各有一块银色的斑点,看上去像是一双眼睛。

叶杏立刻就联想到了塞西的眼睛,和这只蝴蝶一样,亮银色的,很显眼,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