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

起舞

叶杏抵达拉普的时候,塞西和阿方索也回到了这里,虽然没有细说,但叶杏大概可以猜到他们回来的原因。

在西弗尔得罪了缇丝小姐,他们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干脆就回来避避风头。

对于叶杏的到来,巫师们都很高兴,不过,叶杏还有更大的惊喜要给他们。

在一个巡查结束后的清晨,叶杏喊住了准备回去休息的塞西和阿方索,神神秘秘地表示有事情要告诉他们。

晶石的亮光聚集在一处,将全部视线吸引过去,因灯光而格外亮眼的小屋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用斗篷盖着的神秘物品。

塞西和阿方索对视一眼,将脑袋一齐伸了过去,叶杏故弄玄虚地咳了咳,做足了势头。

“铛铛!”

斗篷被拉来,被叠好的西黛舞裙在晶灯下展现出柔和的绿色调,熠熠生辉。

“舞裙!”

阿方索惊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凑上前去看,左看右看的,终于确定了舞裙的真实性。

“真的是西黛舞裙。”

塞西的目光停留在舞裙上半晌,脸上却不见喜色,而是擡头望向叶杏。

“谛下,这是……”

“卡特琳送过来的,我觉醒力量于他们有益,所以他们就把我的佩剑和西黛舞裙送过来了,应当是为了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那,谛下是原谅卡特琳小姐了?”

塞西低头看着舞裙,状似随意地提起这件事。叶杏明白他心里的担忧,安慰他道:

“虽然我的力量和西弗尔绑在了一起,但我可不会是站在他们那边的,只是便宜都让西弗尔占了,这东西我不拿白不拿,不如带回来还给阿黛尔。”

叶杏说着,举起那柄随她伴生的宝剑,直指天空。紫色的花朵开放与剑柄,顺着剑刃一路向上生长着,缠绕着整个剑身,心念一动,剑身便散发出摄人的力量来。

阿方索又是一声感慨,指着宝剑问道:

“有了佩剑的帮助,是不是就能更快的清除污秽了。”

佩剑散发出的微光映照在几人脸上,他们神色各异,却都带着相同的热切。叶杏将那把剑翻来覆去地看着,有些跃跃欲试。

“我觉得可以,我能感受到佩剑蕴含的力量,很奇怪,似乎和污秽相生相克,说不定我能借助这股力量彻底地清除污秽,让拉普永远都不会再有污秽诞生!”

美好的愿景让三人都带着了些期待,三人商量了一阵,觉得还是得郑重地宣布一下这件事才行,然而正当几人还在热闹地讨论究竟什么时候宣布时,门前传来了一阵喧闹,推门一看,原来是运送食物的马车回来了。

可随着巫师们从车厢中搬完食物,围观的气氛却逐渐低迷了下来,原因无他,这次的食物数量实在是太少了一些,只能勉强支撑拉普度过一小段时间。

看着族人们将食物一个个搬走,塞西显得有些低落。

“过几天,再去一趟西弗尔吧。”

风口浪尖上,塞西回去求和的后果是什么,在场的几人都清楚,阿方索显得有些愤愤不平,低声嘟囔道:“可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错,舞裙您本来就是我们先拍下的。”

塞西摇了摇头,制止了阿方索的抱怨。

“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我惹了缇丝小姐不快,拉普就得不到充足的食物供应,难道我要为了争胜,让大家都饿死吗?”

阿方索没了声音,在低迷的氛围中,一声呼唤打破了宁静。

逆着端着食物的人群,阿黛尔从小路的尽头走了过来。

“塞西大人,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塞西点了点头,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向身旁的阿方索看了一眼。

“阿黛尔,稍等一下。”

阿黛尔回过头,塞西却不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阿方索,示意他来开这个口。

阿方索看上去很紧张,明明连叶杏都知道塞西是要他说舞裙的事情,他却结结巴巴地,先打起了招呼。

“阿黛尔,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阿黛尔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极其简洁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不耐烦,只是听上去有些冷淡。

眼看着他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叶杏急了,悄悄咳了一声暗示,他这才想起来了正事,涨绿了一张脸才鼓起勇气,凑近了些低声道:

“谛下给你从西弗尔带回来了一个宝贝,要不要猜猜看。”

阿黛尔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看着阿方索热情高涨的样子,她只能无奈地看着阿方索摇了摇头。

“我猜不出来,阿方索。”

“你一定会喜欢的!”

阿方索这话说得坚决,叶杏随即将盖着斗篷的舞裙奉上。

在阿黛尔疑惑不解的眼神中,阿方索极其具有仪式感的倒数。

“看好咯,三二一!”

倒数结束,斗篷随之被扯开,露出那件躺在包袱里的西黛舞裙,叶杏如愿的,在阿黛尔那张表情淡漠的脸上看见了惊诧。

“西黛舞裙,怎么会……”

她仿佛定在了原地,有些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抚摸那件阔别已久的舞裙,被迫将它献出去,用以抵押食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阿黛尔鼻头有些发酸,为久别重逢的舞裙,也是为曾经的屈辱。

“快拿起来看看呀!”

叶杏被她的这幅模样感染,急切地催促着她看看,阿黛尔伸出手,却是首先握住了叶杏的胳膊。

“谢谢您谛下,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叶杏的肩头有些湿润,她伸手拍了拍阿黛尔,安慰道:

“只是顺手给你带回来。”

阿黛尔抽了抽鼻子,嘴巴紧抿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转头又想着塞西行了一礼。

“听说您得罪了缇丝小姐,难道是因为……。”

塞西摇了摇头:“拿回来就好。”

再然后是阿方索,阿黛尔却莫名有些变扭,她努了努嘴:

“也谢谢你,阿方索。”

阿方索挠了挠头,也学着塞西的话道:“拿,拿回来就好。”

阿黛尔珍重地拿起裙子,将其舒展开来,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舞裙保存地还算完好,轻盈柔和的绿色调在清晨的日光下更加动人,仿佛是初生的嫩芽

“还和从前一样……”

阿黛尔轻声感叹着,忽然擡起头来有些羞涩。

“要看我跳舞吗?就穿这条西黛舞裙。”

叶杏眼都亮了,连声道好,裙子固然惊艳,但那毕竟是死物,只有熟悉它穿上它舞动的人,才能真正赋予它灵魂。

塞西也跟着笑了笑,看着面前的阿黛尔,似乎有些怀念。

“剧院好些年没有用了,正好,清扫出来办一场庆典,让大家都放松一下吧。”

而阿方索的反应更是夸张,他不可置信捂住嘴,呆呆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

“能看见阿黛尔跳舞,真是死而无憾了。”

阿黛尔的脸颊染上红晕,又拎起舞裙的衣角转了个圈,飞扬宽大的裙摆扬起,像是自由自在的西黛鸟在飞翔。

裙摆落下,露出阿黛尔的笑颜,她眨了眨眼睛道:

“给我一些时间吧,等我再熟悉一下我的老朋友,就来给大家跳舞。”

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整个拉普都轰动了起来,从前那些闭门不出的巫师都倾巢而出,汇聚在拉普的剧场中,抢不到位置的便站在一旁,将剧场挤了个水泄不通。

叶杏他们三人坐地离舞台最近,为了感谢他们,阿黛尔特意为他们预留了最好的位置,这也为叶杏记住了那场精彩绝伦的演出。

阿黛尔穿着那身舞裙,在夜晚的舞台中缓缓登场,舞裙的质感在灯光下彻底展现,阿黛尔将红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在眉毛处点缀着银灰色的鸟羽,连鞋子也换上更加轻便的舞鞋,她无比重视,认真的准备好了一切。

她在欢快清朗的乐声中拎起宽大的裙摆来,手臂带动着裙摆如浪花般摆动着,旋转,跃动,就像是拉普的西黛鸟,又如同一只展翅飞舞的绿色蝴蝶。

台下的巫师们欣赏着,被这充满生机与活力的舞蹈所感染,塞西静静凝望着熟悉的舞蹈,仿佛回到了污染还不算严重的拉普,回到了从前安宁幸福的家园。

从前这样的庆典时常在拉普举办,那时候的巫师很多很多,因此只能通过抽签的方式观看,可自从污秽逐渐严重之后,就再也凑不齐那么多巫师了。

他的视线从阿黛尔身上挪开,看向坐在他身旁一脸惊艳的叶杏,那把佩剑就放在她的身边,有了这把佩剑的力量相辅助,或许……

舞蹈在高潮后缓缓落幕,阿黛尔放下舞裙,额头上沁着汗珠,向着台下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巫师们给予最热烈的回应,掌声雷动,欢呼声响彻在这个破旧的剧场中,久久不歇。

塞西也在这样的氛围下站起身来,和大家一同鼓起了掌。

“如果她能够永远留下来的话,或许,我们真的能够回到从前……”

今夜的拉普热闹了许多,阿黛尔的一支舞蹈让大家都有些兴奋,叶杏也同样如此,她摸了摸身边的佩剑,想着何不就趁着今夜展示一下佩剑的力量呢。

她的想法很好,只是忽略了巫师对神明根深蒂固的恐惧,因此当她提着宝剑站上舞台的时候,欢乐的气氛一样子凉了下来。

底下的巫师不知道佩剑的事情,看见叶杏这模样吓了一跳,一股脑失去了笑意想要往外逃跑。

叶杏这才清醒了一些,慌忙拦住众人辩解道:

“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欸!别跑啊都。”

关键时刻,还是塞西及时拦住了众人,并向他们解释了叶杏的想法,巫师们这才没再往外跑,面面相觑一番后,犹犹豫豫地又坐了回来。

叶杏向塞西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笑容,清了清嗓子道:

“我拿回了佩剑,清理污秽的速度就会更快了,正好趁着今夜大家高兴,我就来试试这柄剑的力量。”

众人的反应远不如刚才观看舞蹈热烈,对于叶杏的力量,相比期待更多的也是恐惧。看台上,只有塞西微笑着鼓了鼓掌,示意叶杏可以开始了。

这样的鼓励给了叶杏很大的信心,叶杏抽出佩剑倒竖在面前,剑柄上那颗紫色四棱星和叶杏相呼应着,星芒愈发强胜了起来。

神力的气息荡涤四周,就连待在台下的塞西都能感受到那股充沛丰盈的强大力量。

叶杏的周围,六枚四棱星接连亮起,与佩剑的力量相契合,发出阵阵嗡鸣声来,并随着叶杏挥动佩剑而追随在剑尖,像是一串星链。

再度睁眼,叶杏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悲无喜,像是裁决者,又像是审判者,她高举佩剑,六枚紫星顺势而出,在天空中排列开来,并变得无比巨大,六枚紫星几乎要将半个天空占满。

“谛下,您还好吗?”

塞西皱着眉头询问,他本不愿打扰叶杏施展,可是叶杏现在的状态又实在让人担忧,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叶杏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剑柄。

刹那间,占据半个天空的紫星中心像是成了一个黑洞,开始疯狂地像里面吸收着拉普积年累月的菌类孢子,以及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还没有被清除的污染菌体。

风声呼呼地传入在场的每个巫师耳中,可四周平静无风,所谓的疾风,只是神明的磅礴力量流动而造成了错觉。

所有人都静静站立在原地,看着曾经他们恐惧愤恨的力量现在又在拯救着自己的家园。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只剩下最后一颗星子,拉普迎来它的黎明之后,紫星慢慢地收缩,一如从前的模样漂浮回到叶杏的身边,叶杏的眼神逐渐开始清明,有些迷茫地看向四周。

四周的风景熟悉又陌生,周围的巫师全都鸦雀无声地盯着自己,叶杏从密密麻麻的人群擡头往上看,拉普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清澈纯净。

很美,像是新生的模样。

她忽然感觉很累,明朗的天空开始变得虚幻起来,不受控制地向前跌了两步后,叶杏直挺挺地从舞台上摔下去,塞西伸出手接住了她,面容有些复杂,他抱着叶杏转过头去,巫师们面上的表情和他相同。

叶杏本来可以睡得更久,但是她实在是太饿了,就这么从睡梦中饿醒了。

一睁眼,便看见塞西坐在一旁守着她,视线却不断地向外望去,像是很是忧虑的模样。

“塞西~”

叶杏气若游丝,却让塞西立刻警觉了起来,他一早就提前准备了食物在一旁,见状也是立刻端来了水和食物过来。

叶杏一口气吃了很多,在扒干净最后一口食物后满意地靠在了窗边。

又一次捕捉塞西往外看去的视线后,叶杏感到有些不妙,犹豫着问道:

“怎么了,是清理出现了什么意外吗?”

塞西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您做的很好,清理……很有效。”

“那你怎么还这么忧愁,这不应该是好事吗?”

塞西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去示意叶杏和他走,一脸的一言难尽。

叶杏不明所以,在塞西的搀扶下走出门去,屋外的巫师们全都聚集在此处,神色莫名。

“大家……都是怎么了?”

叶杏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看见身后那片纯净的天空,她想起来了,自己用神力吸收了许多污秽来着。

塞西在一片寂静中开了口,说出了十分惊人的事实:“您的力量太过强大,污秽被很好的处理掉了,现在,拉普境内的绝大部分污秽都消失了,虽然还是有继续增长的迹象,但实在都是微不足道的。”

“那不应该是好事吗?为什么大家还这么发愁?”

塞西显得有些迷茫:“是这样没错,但是污秽突然消失,大家有些不适应。”

叶杏拍了一下手,惊怪道:“别不适应了,就趁着污秽还没有重新生长出来,大家快去研究一下祛除污染的土地能不能种植东西吧!”

人群骚动了起来,他们被固定的苦难方式给拘束住了,完全没有想过研究这茬子,如果真的能如愿种植出食物来的话,那他们就再也不用受西弗尔的气了。

叶杏的话语给他们找到了前行的方向,巫师们一窝蜂散开来,七嘴八舌的,怀着激动的心情各自带着种子去研究了,只剩下塞西还留在原地。

眼泪为他那双银色的眼睛镀上了明亮的色泽,他捂着心脏的位置,似哭似笑地向着叶杏道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谛下,我从前以为……谢谢您谛下。”

“没关系,我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帮助拉普嘛。”

她叶杏拍了拍塞西的肩膀,指着远去的巫师道:

“你也去吧塞西,你见识的多,拉普还需要你的引导呢。”

塞西点了点头,叮嘱她好好休息,便也跟着人群离开了。叶杏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发困,回到屋内又补了一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叶杏伸着脑袋往窗外望去,巫师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或忧或喜,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满足。

叶杏想着塞西应该也要回来了,她倒是很期待结果。下床喝上一杯水的功夫,敲门声果然如预期般响起。

塞西脸上带着些泥土,眼睛却异常闪耀,来不及坐下,他就像叶杏宣告了喜忧参半的消息。

“土地的机能的确可以恢复,但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另外污秽也在慢慢的生长,要种植出食物可能需要更多的养护和时间。”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毕竟哪能一下子就成功的呢。”

塞西轻叹一声,向叶杏提起另一件事来。

“明天阿方索就要回西弗尔了。”

叶杏惊奇:“缇丝小姐没有计较拍卖会舞裙的事情吗?”

塞西有着同样的疑惑,但是他拿出一封信件来给叶杏瞧了瞧,那是一封来自于温莎庄园的信件,简单告知了需要巫师护卫尽快回归庄园,除此之外,并没有过多的废话,似乎真的只是简单的召回令一般。

“或许是我想多了……”

塞西皱着眉头望向远方,突然有股莫名的焦躁,他匆匆告别了叶杏,去往了阿方索的住所。

阿方索正在整理行囊,看到塞西过来有些慌乱,他做贼心虚地将一片红色的羽毛藏了起来,说话又开始结结巴巴的。

“大,大人,你怎么来了。”

红色的羽毛来自灰黛鸟心脏处,一般是起着求偶的作用,成功后灰黛鸟便会将其放进筑好的巢中。掉落的可能性很小,即便在拉普,能够捡到的人也是十分幸运的。

塞西径直在一旁坐下,看了一眼那露出羽尖的红羽露出微笑来,打趣他道:

“怎么都要走了还没有送出去。”

看着阿方索脸涨地通红,叽里咕噜辩解半天后,塞西终于笑着放过了这个可怜的家伙。

最后紧了紧包袱以及那把靠在墙角上的扫帚,阿方索满意地点了点头,和其他的出行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出行满载着希望与期待。

阿方索有些兴奋,他将脑袋支在桌子上,不厌其烦地又问道:

“大人,我们真的能像是其余三个种族那样美好的生活吗?不用再从西弗尔换取食物,也没有危险的污染。”

塞西点了点头,却也现实地告知他道:“但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或者是几年也说不定。”

“我可以等的!”

阿方索露出星星眼,对理想中的美好生活万分憧憬。

他这个样子,倒让塞西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在他拜访人类地界时,无意中认识的一个,和阿方索同名的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