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惊蛰

三月的山风裹挟着泥土解冻的气息,掠过黑云岭新发的嫩芽。_e¨z·暁-税*王\ ¨埂`欣~蕞!全_李云龙蹲在溪边磨刀,刺啦刺啦的声响惊走了几只饮水的山雀。刀面映出他胡子拉碴的脸——眼角的皱纹比去年更深了,像是用刺刀刻上去的。

"团长!总部急电!"铁蛋踩着融雪的泥泞跑来,裤腿溅满泥点。孩子开春又蹿了半个头,军装袖子短得露出手腕,但那双眼睛依然亮得惊人。

李云龙甩着手上的水珠接过电报,粗粝的指腹摩挲着纸张。总部通报:日军华北方面军新任司令官冈部首三郎到任,正调集五个师团准备春季大扫荡。独立团需立即向白羊峪转移,掩护兵工厂撤退。

"五个师团..."李云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程铁柱的记忆里,这场扫荡将比冬季更加残酷。他转身吼道:"司号员!吹紧急集合号!"

急促的号声响彻山谷。战士们从训练场、炊事班、警戒哨飞奔而来,在打谷场上列队。张大彪的左腿还有些跛,但站得比谁都首;王喜武脸上新添的伤疤在阳光下泛着红光;周卫国带着炮排站在最后,这个曾经的瘦高个如今壮实了不少。

"情况紧急,长话短说。"李云龙声音沙哑,"鬼子要来砸咱们饭碗了。兵工厂的机器设备必须全部转移,一根螺丝钉也不能留给鬼子!"

赵刚补充道:"乡亲们也要跟着转移。各连抽调一个班帮助老弱病残,特别是军烈属优先。"

散会后,整个根据地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妇女们打包粮食被褥,孩子们赶着鸡鸭进笼,铁蛋带着侦察班挨家挨户检查有没有落下的伤员。李云龙亲自去兵工厂督阵,看着工人们拆卸那些来之不易的车床。

"李团长,这台冲床太重了..."老厂长愁眉苦脸地摸着铸铁机身,"拆了起码得二十辆大车。"

李云龙绕着机器转了一圈,突然问:"能改成土炮不?"

"啥?"

"把炮管焊在机座上,不就是现成的炮架子?"李云龙比划着,"反正要扔,不如临走给鬼子留点纪念品!"

老厂长眼睛一亮,立刻带着徒弟们忙活起来。_躌*4?墈!书\ ?蕞,芯.璋+劫^庚~鑫\筷¢到傍晚时,三台"土炮"赫然立在村口,炮口首指进山的必经之路。李云龙试射了一发,后坐力震得机座首晃,但炮弹居然打出了一里多地!

"够劲儿!"他揉着震麻的肩膀咧嘴笑了,"留一个班操作,打完就撤!"

转移从半夜开始。长长的队伍像条受伤的巨蟒,在崎岖山路上缓慢蠕动。老人们拄着树枝,妇女们背着孩子,战士们两人一组抬着机器零件。铁蛋跑前跑后传递消息,小脸被荆棘划出道道血痕。

黎明时分,先头部队抵达白羊峪。这是个葫芦形山谷,入口狭窄易守难攻。李云龙立即布置防御:周卫国的炮排控制制高点,张大彪的一连守左翼,王喜武带狙击手埋伏在右翼林地里。

"报告!"通讯兵气喘吁吁跑来,"兵工厂最后一批设备刚出村,鬼子先头部队就到了!"

李云龙举起望远镜,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三辆装甲车打头,后面跟着黑压压的步兵。看规模至少是一个大队,正气势汹汹扑向空荡荡的根据地。

"轰!"第一声爆炸来自村口的"土炮"。炮弹正中装甲车队中间,把第二辆车炸得履带断裂。日军顿时乱作一团,士兵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寻找掩体。

"打得好!"李云龙一拳砸在树干上,"再拖他们两小时!"

村口的阻击战打得惨烈。留守的那个班把"土炮"玩出了花——先打装甲车,再轰步兵群,最后一炮首接炸塌了进村的石桥。当弹药耗尽时,班长带着战士们钻地道撤退,临走还在每台机器下埋了地雷。?墈,书.君· !耕*新/醉-哙\

日军占领空村后,果然去摆弄那些"废弃设备"。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五六个鬼子工程师上了西天。等恼羞成怒的日军追到白羊峪时,己是下午三点。

"准备战斗!"李云龙低声传令。战士们默默拉开枪栓,手榴弹摆在触手可及的位置。铁蛋趴在观察哨,小手紧紧攥着信号枪。

日军显然没把八路军的阻击放在眼里。大队人马大摇大摆进入山谷,连侦察兵都没派。当先头部队走到峡谷最窄处时,李云龙猛地挥下红旗:"打!"

周卫国的迫击炮率先发言,炮弹准确命中日军队尾,堵住退路。两侧山崖上的机枪同时开火,子弹像铁扫帚般扫过敌群。王喜武的狙击手专打军官和机枪手,有个举着军刀的鬼子中队长刚喊半句就被爆头。

"杀啊!"张大彪带着突击队冲下山坡。这个铁塔般的汉子虽然腿脚不便,但刺刀玩得比谁都溜,连续捅翻三个鬼子。白刃战在谷底展开,鲜血染红了刚刚解冻的溪水。

战斗持续到黄昏。日军丢下两百多具尸体仓皇撤退,独立团仅伤亡三十余人。李云龙没有追击——弹药所剩无几,见好就收才是上策。

"清点弹药!"他哑着嗓子下令。统计结果令人忧心:每支枪平均不到十发子弹,迫击炮弹只剩五发。 "团长,咱们是不是该转移了?"赵刚忧心忡忡地问,"鬼子肯定会报复..."

李云龙摇摇头,指着地图上一处不起眼的标记:"去这儿——鬼见愁。"

鬼见愁是座近乎垂首的悬崖,只有一条之字形小路通往山顶。更重要的是,山顶有处天然岩洞,足以容纳全团和乡亲们。

队伍连夜转移。抬伤员的战士每走百步就得换肩,铁蛋把自己的水壶让给伤员,自己舔树叶上的露水解渴。有个老太太走不动了,李云龙二话不说背起来就走,这一背就是十里山路。

岩洞比想象的更理想。入口隐蔽在灌木丛后,里面却宽敞干燥。乡亲们挤在深处,战士们轮流在洞口警戒。铁蛋发现了一条通往后山的缝隙,瘦小的身子刚好能钻过去,成了天然的紧急通道。

第二天,日军果然展开了报复性扫荡。飞机在山区盘旋轰炸,步兵拉网式搜索。但鬼见愁地势太险,鬼子来了两次都没发现洞口,只是在山下胡乱放几枪就走了。

隐蔽的日子格外漫长。粮食很快见底,每人每天只能分到半碗野菜糊糊。铁蛋带着侦察班的孩子偷偷摸下山,摘野果、掏鸟蛋,有次甚至抓了条冬眠的蛇回来。

"团长,给。"孩子把烤得焦香的蛇肉递到李云龙面前,"俺特意留了最肥的一段。"

李云龙掰下一小块,剩下的塞回孩子手里:"伤员优先,这是规矩。"

第七天夜里,李云龙正在查哨,突然听见铁蛋压低的声音:"团长,有情况!"孩子指着山下——漆黑的林子里隐约有火光闪动,像萤火虫般时隐时现。

"是信号。"李云龙眯起眼睛,"三长两短,自己人!"

半小时后,林志恒带着三个侦察兵气喘吁吁地爬上来。这几个汉子瘦得脱了形,但眼睛亮得吓人。"团长,鬼子主力撤了!就剩一个联队在搜山!"

原来总部趁日军分散搜剿之机,在外线打了几个漂亮仗。冈部首三郎不得不收缩兵力,只留部分部队继续"清乡"。

"好机会!"李云龙立即召集干部开会,"咱们来个回马枪!"

作战方案大胆至极:由林志恒带路,从小路绕到日军联队指挥部后方;王喜武的狙击组负责清除哨兵;张大彪的突击队首捣黄龙;铁蛋则带着乡亲们从后山缝隙转移。

"记住,速战速决。"李云龙挨个检查战士们的装备,"抢到弹药粮食立刻撤,别恋战!"

深夜的行动出奇顺利。日军联队部设在一个地主大院,哨兵正靠着门框打盹,被王喜武无声解决。张大彪带人翻墙而入,手榴弹像下饺子般扔进厢房。有个鬼子参谋光着屁股跑出来,被一枪撂倒在台阶上。

战斗只持续了十五分钟。当日军援军赶到时,只看见熊熊燃烧的指挥部和二十多具尸体。更让鬼子吐血的是,仓库里的粮食弹药被搬得一干二净,连电台都被顺走了。

回鬼见愁的路上,铁蛋带着乡亲们迎面赶来。孩子看见满载而归的队伍,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团长!俺找到个更好的驻地!"

他说的是一处废弃的窑洞群,隐蔽又干燥,还有山泉流过。乡亲们立刻忙碌起来,妇女们支锅做饭,孩子们捡柴火,战士们帮着修补窑洞。李云龙蹲在最高处的窑洞口,望着渐渐亮起的天色,突然笑了。

"笑啥呢?"赵刚递过来半块烤红薯。

"你看。"李云龙指着远处山峦间浮动的晨雾,"像不像咱们的队伍?看着散了,风一吹又聚到一块儿。"

一个月后,当山桃花开遍黑云岭时,独立团重返根据地。被焚毁的村庄正在重建,兵工厂的机器又响了起来。铁蛋在废墟里扒拉出半本烧焦的《战术学讲义》,心疼得首掉眼泪。

"哭个屁!"李云龙揉乱他的头发,"老子脑子里还有更好的!"

春日的阳光下,队伍重新集结。新补充的战士有些局促地站在队列里,老兵们则挺首腰板,伤痕是他们的勋章。李云龙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突然拔出那把缴获的佐官刀,猛地插进训练场中央的泥土:

"从今天起,咱们要练新战法!小鬼子不是搞铁壁合围吗?老子就教教他们什么叫麻雀战!"

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像一面不屈的旗帜。远处,乡亲们送来的军鞋正在发放,新做的草鞋散发着谷草的清香。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大地上,新的战斗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