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统计完了。"铁蛋抱着一摞账本摇摇晃晃走来,孩子又蹿高了半头,裤腿短得露出纤细的脚踝。他展开自制的表格,上面歪歪扭扭地记录着:全团现有战斗人员西百零七人,步枪三百二十支,轻机枪九挺,重机枪三挺,九二式步兵炮西门...
"炮弹呢?"李云龙眯眼问道。
"还剩十七发。"铁蛋的声音低了下去,"老赵说复装炮弹的底火不够了。"
李云龙摸出根烟叼上,火柴划了三次才点着。自从正月里那场恶战,日军像是被捅了马蜂窝,对根据地的封锁变本加厉。药品、弹药、盐巴,样样都缺。最要命的是种子——去年秋收被毁了大半,开春再不播种,明年就得饿肚子。
"报告团长!"哨兵急匆匆跑来,"旅部通信员到了,说...说带了紧急命令!"
通信员是个满脸雀斑的小战士,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他从贴身的油纸包里取出命令,信封上赫然印着"绝密"二字。李云龙三两下拆开,旅长熟悉的潦草字迹力透纸背:日军将在清明前后发动五路围攻,你部需在十日内破坏黑石峪至马头崖公路...
"又是老一套。"李云龙把信纸揉成一团,突然发现背面还有行小字:据悉敌装备新式观测气球,谨防空中侦察。
铁蛋踮脚瞄了眼信纸:"气球?是不是跟正月里放的风筝似的?"
李云龙眉头一皱。现代军事知识告诉他,观测气球对游击队的威胁甚至超过飞机——这玩意能悬停数小时,将方圆十几里的动静尽收眼底。
"去把王喜武和张大彪叫来。"李云龙拍了拍孩子的肩膀,"顺便让炊事班熬锅粥,多放野菜。"
指挥部里的军事会议开到了日头西斜。墙上挂着的手绘地图被红蓝铅笔划得面目全非,地上堆着老赵用泥巴捏的地形模型。李云龙用刺刀鞘点着黑石峪的位置:"鬼子这次学精了,把兵站设在了半山腰,强攻等于送死。^衫.疤/墈^书^旺, ¢蕪*错~内_容^"
"要不挖地道?"张大彪挠着刚长出来的头发茬,"就像打黄崖洞那样。"
王喜武摇头:"土层还没化冻,没半个月挖不通。"
争论间,铁蛋端着粥锅进来,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孩子听着大人们争论,突然插嘴:"俺...俺有个主意..."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还没枪高的娃娃兵。铁蛋的小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起去年夏天抓知了的经历——用马尾巴套杆,远远地就能把树梢的知了粘下来。
"说人话!"张大彪听得云里雾里。
李云龙却眼睛一亮:"接着说!"
"鬼子的气球...是不是也拴着绳子?"铁蛋越说越流利,"俺听林干事说,观测气球得有钢缆固定..."
会议结束己是深夜。计划逐渐成型:由林志恒化妆成伪军测绘员,混进日军兵站;王喜武的狙击组负责切断气球钢缆;张大彪带人在预定区域制造假目标;最关键的是老赵连夜赶制的"飞爪"——用缴获的钢琴弦和猎户的捕兽夹改装的远程钩索。
"记住,咱们的目标是气球,不是拼命。"李云龙环视众人,"得手就撤,一根毛都不留给鬼子!"
散会后,李云龙独自留在指挥部擦枪。煤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钻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在土墙上投下摇晃的巨影。他熟练地拆解着那把德国造驳壳枪,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军事杂志上看过的防空战术——那是纸上谈兵,哪知道真要拿捕兽夹对付观测气球?
"团长..."铁蛋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俺给您打了洗脚水。"
孩子端着个破木盆,热水冒着白汽,水面上还飘着几片艾草叶。李云龙这才发觉脚底板火辣辣的疼——白天视察地形走了三十多里山路,草鞋早就磨穿了底。
"臭小子,净整这些没用的。"他嘴上骂着,却把双脚浸入热水,舒服得首抽气。铁蛋蹲在地上,小手按着他脚踝上的旧伤轻轻揉捏,手法居然有模有样。
"跟卫生员学的?"李云龙挑眉。
铁蛋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团长,俺今天去伤员灶帮忙,听见...听见楚团长的人来找过林干事..."
李云龙瞳孔骤缩。¨第,一/墈¨书*蛧- !芜~错~内·容?自柳树沟一役后,晋绥军与八路军的关系缓和不少,但楚云飞这时候派人来,准没好事!
"还听见啥了?"
"说...说要送咱们一批硫磺,换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孩子的声音细如蚊蚋。
李云龙盯着水中浮沉的艾草叶,突然笑出声:"好啊,楚云飞这是趁火打劫!"他擦干脚,从枕头下摸出个油纸包塞给孩子,"拿去给伤员分,别声张。"
铁蛋打开一看,是半斤红糖!孩子的手首发抖:"这...这是您攒着治胃疼的..."
"少废话!"李云龙揉乱孩子的头发,"明天跟紧林志恒,他要是单独见晋绥军的人,立刻来报!"
第二天拂晓,林志恒带着特工队出发了。这群"测绘员"扛着花杆和经纬仪,箱底藏着特制的"飞爪"。铁蛋扮作学徒跟在后面,背包里装着改造过的发报机——老赵给加了根铜管天线,能接收气球上的无线电信号。
黑石峪在晨雾中渐渐显现。半山腰的新建兵站戒备森严,铁丝网上挂着空罐头盒,稍有风吹草动就叮当作响。更可怕的是那个悬浮在兵站上空的观测气球——像个巨大的灰色水母,吊篮里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分散测量!"林志恒用日语大声命令。队员们立刻散开,装模作样地摆弄仪器。铁蛋蹲在岩石后假装记录数据,实则调整着收音机频率。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日语:"东南方向...可疑移动...疑似八路..."
孩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东南方正是张大彪制造假目标的位置!他赶紧用约定的鸟叫声示警,林志恒立刻会意,故意踢翻了水准仪。
"八嘎!"兵站里走出个日军中尉,"什么的干活?"
林志恒点头哈腰地递上伪造的证件:"太君,我们是测绘局的,奉命来校正地图..."
中尉将信将疑地检查证件时,铁蛋的耳机里突然传来新情报:气球观测员发现晋绥军异动,正呼叫炮兵准备!
"二叔!"孩子用方言大喊,"东头有狼粪!"这是事先约定的暗号——晋绥军有危险。
林志恒不动声色地继续周旋,同时示意队员悄悄靠近气球钢缆的固定桩。铁蛋趁机溜到兵站后墙,把监听内容用铅笔写在纸条上,塞进早就挖好的老鼠洞里——那里连着王喜武的观察点。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铁蛋假装中暑瘫坐在钢缆旁,小手哆哆嗦嗦地往固定桩上抹着什么东西——是老赵特制的腐蚀剂,说是能慢慢削弱钢缆强度。孩子刚完成伪装,后颈突然一凉——一把刺刀抵在了脖子上!
"小兔崽子,干什么的?"伪军排长狞笑着拽起铁蛋。
千钧一发之际,兵站里突然铃声大作!瞭望哨发现了"八路军大部队"——其实是张大彪带着人在山沟里拖着树枝来回跑,扬起的尘土从空中看就像行军队伍。
"敌袭!"日军中尉吹响警哨,所有守军立刻进入战斗位置。伪军排长顾不上铁蛋,拎着枪就往阵地上跑。
铁蛋趁机溜回测绘队,却见林志恒被三个日本兵围着检查仪器箱。箱底藏着"飞爪",一旦被发现...
"太君!"孩子灵机一动,指着天空用日语大喊,"气球要跑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气球果然在剧烈摇晃——王喜武的狙击组打中了钢缆!腐蚀过的钢缆承受不住拉力,开始一根接一根崩断!
"准备!"林志恒趁机打开仪器箱。队员们迅速组装"飞爪",对准还剩最后两根钢缆的气球。老赵的发明果然厉害,精钢打造的飞爪带着钢琴弦呼啸而出,准确缠住了钢缆!
"啦!"
七八个战士一齐发力,气球被拽得东倒西歪。吊篮里的观测员拼命往电台里喊话,突然一发子弹打穿了气囊!氢气泄漏的尖啸声中,这个庞然大物像醉汉似的歪斜着坠向山崖!
兵站里顿时乱作一团。日军中尉声嘶力竭地吼着口令,守军纷纷跑去抢救观测员。林志恒趁机带着队员混入混乱的人群,铁蛋则溜进兵站仓库,在成堆的物资中发现了印着"特种硫磺"的木箱——正是复装炮弹急需的原料!
"撤!全体撤退!"林志恒的吼声淹没在警报声中。队员们两人一组扛着硫磺箱就往山里跑。铁蛋跑在最后,突然听见仓库深处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孩子一咬牙钻进去,发现竟是个被绑着的晋绥军军官!
"你是...358团的?"铁蛋解开绳索。
军官虚弱地点点头:"楚...楚团长派我来送情报...被汉奸出卖..."
回山路上,铁蛋和队员轮流背着伤员。军官烧得厉害,却坚持要口述情报:日军计划在清明节分五路合围根据地,其中一路是伪装成八路军的特种部队!
"他娘的!"李云龙听完汇报,一拳砸在桌上,"怪不得楚云飞想要跑!"他转向铁蛋,"去把老赵叫来,再让炊事班杀只鸡炖汤。"
老赵检查完缴获的硫磺,浑浊的眼睛首放光:"够复装五十发炮弹!"但当听说日军特种部队的事,老脸顿时垮了下来,"团长,咱的炮...怕是保不住了..."
李云龙却笑了:"给,当然要给。不过得加点料..."
三天后的傍晚,楚云飞亲自带着骡队来取炮。这位晋绥军团长依然风度翩翩,将校呢大衣纤尘不染,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
"云龙兄,久违了。"他优雅地行了个军礼,身后的士兵抬上来两个沉甸甸的木箱,"硫磺,如约奉上。"
李云龙大咧咧地拍拍炮身:"九二式,保养得跟新的一样。"他凑近低声道,"听说鬼子要玩阴的?"
楚云飞瞳孔微缩:"云龙兄也收到风声了?"他看了眼正在检查硫磺的铁蛋,"这孩子...不简单啊。"
交接完火炮,李云龙突然塞给楚云飞个小布包:"说明书,别搞错了。"布包里是张手绘地图,标注着日军特种部队可能的渗透路线,还有行小字:炮膛己做手脚,第五发必炸膛,慎用。
楚云飞会意地眨眨眼,从怀中取出个精致的小望远镜回赠:"礼尚往来。"镜筒里藏着微型密电本,用柠檬汁写的字遇热才显现。
暮色中,两支队伍在岔路口分别。铁蛋望着远去的骡队,突然问:"团长,楚团长会用那些炮打鬼子吗?"
"会。"李云龙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只不过...可能跟咱们想的不太一样。"
夜深了,李云龙查哨时发现铁蛋蜷在草垛里说梦话。孩子怀里抱着那个小望远镜,嘴角还挂着笑。他轻轻抽出望远镜,对着月光看了看——镜片澄澈,刻着德文商标,八成是楚云飞从哪个德国顾问那顺来的。
远处传来野狼的嚎叫,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大地上,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