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儿!"李云龙龇牙咧嘴,"老子又不是皮球!"
"您比皮球难伺候多了。"林助教推着针管,磺胺药水缓缓流入血管,"昨天把护士的托盘砸了,前天踹翻输液架..."
帐篷帘子突然被掀开,楚云飞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晋绥军团长今天难得没戴白手套,左手掌心的绷带渗着血。他拎着个铁皮酒壶,在李云龙床前晃了晃:"杏花村。"
"老子现在喝不了。"李云龙指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嘴,"你存心的吧?"
楚云飞不答话,拧开壶盖自己灌了一口。酒香瞬间充满帐篷,连正在配药的护士都抽了抽鼻子。他拖过木箱坐下,从公文包里抽出张地图:"日军撤出延安,但在这里——"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黄河渡口,"留了个钉子。"
李云龙斜眼看去。风陵渡,黄河天险上的重要渡口,日军在那里修筑了永久工事,驻守着整整一个大队的精锐。
"关东军调来的第79步兵大队。"楚云飞又喝了口酒,"装备精良,有重炮和装甲车。"
"所以呢?"李云龙突然伸手抢过酒壶,忍着嘴角撕裂的疼痛灌了一口,"你358团啃不动?"
"啃得动还找你?"楚云飞夺回酒壶,"他们建了座浮桥,专门往陕北运物资。上周刚过去五车药品,全他妈是假货——注射用生理盐水里掺石灰粉!"
李云龙瞳孔一缩。他想起了那个美国记者,想起了带追踪器的医疗箱。帐篷外传来伤员的呻吟声,有个孩子在高烧中哭喊着娘。
"给老子...三天。"李云龙挣扎着要起身,被林助教按了回去。/第,一*看~书?旺! ~追?蕞\歆/漳+踕`
"您现在的身体状况——"
"去他娘的身体!"李云龙扯开嗓子吼,"张大彪!给老子滚进来!"
拄着拐杖的张大彪一瘸一拐地挪进帐篷。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瘦得颧骨凸出,左臂吊着绷带,但眼睛依然亮得像淬火的刀:"团长!警卫连集合完毕,能动的西十八人!"
李云龙摸出怀表——栓子留下的那只,表壳被熏得漆黑,但指针还在走。他啪地合上表盖:"通知炊事班,今晚...吃好的!"
说是"好的",也不过是掺了榆树皮的窝头和一锅见得到油星的野菜汤。李云龙躺在担架上参加作战会议,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帐篷上,像个张牙舞爪的巨人。
"风陵渡地形险要。"王喜武用刺刀在地上画着示意图,"北岸是峭壁,南岸有沙洲。鬼子在沙洲上修了碉堡群,浮桥两端各有一个装甲车巡逻队。"
老赵补充道:"根据地下党情报,他们每隔三天运一次物资,下次是后天拂晓。"
李云龙盯着地上的简图,突然问:"水流速度?"
"啥?"众人一愣。
"黄河...现在的流速。"李云龙比划着,"每秒多少米?"
林助教推了推眼镜:"汛期刚过,大约每秒三米。"
"够用了。"李云龙咧嘴一笑,扯得脸上伤口崩裂,血渗过纱布,"咱们...放河灯!"
作战方案在油灯摇曳中逐渐成型:由水性好的战士趁夜潜入上游,放出装满炸药的"火船";等浮桥被炸,埋伏在南北两岸的部队同时夹击;最关键的是要有一支小队提前混入渡口,破坏日军的重炮阵地。
"我去。"楚云飞整理着武装带,"我的人熟悉晋绥军制服,鬼子在渡口有伪军协防。"
李云龙摇头:"你目标太大。"他指向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小陈,你带侦察班去。-如`文!网· ~最/薪′蟑?結,哽·歆/哙/"
小陈就是那个送怀表的小通讯员,今年刚满十六岁。孩子啪地立正,膝盖撞在床板上疼得首咧嘴,但眼睛亮得吓人:"保证完成任务!"
夜深了,李云龙却睡不着。他拖着伤腿爬出帐篷,看见月光下的延河滩上,战士们正在准备"火船"——用竹筏和空油桶扎成的简易筏子,上面绑着炸药和浸透煤油的棉被。更远处,炊事班的老周正带着老乡们蒸窝头,热气在寒夜里凝成白雾。
"团长..."私塾先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老人怀里抱着个陶罐,"乡亲们凑的...给孩子们用的。"
李云龙掀开盖子,里面是黄澄澄的小米粥,飘着几点油星。他想起白天在病房里哭闹的孩子,喉咙突然发紧。
"先生..."他哑着嗓子问,"《孙子兵法》里...火攻篇怎么说?"
老人望着黄河方向,银须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
出发前的傍晚,野战医院来了位意外的访客——美军观察组的约翰逊少校。这个红头发的高个子带来一箱盘尼西林,还有份令所有人震惊的情报。
"日军在风陵渡储存了特殊物资。"翻译结结巴巴地转述,"是...是一种叫茶丸的化学武器。"
李云龙和楚云飞对视一眼。他们太熟悉这种代号了——在毒气工厂见过的芥子气炮弹,外壳上就印着"特制茶"字样。
"计划不变。"李云龙把最后一块窝头塞进嘴里,"通知下去...发现任何罐装物,立即销毁!"
队伍在子夜时分出发。李云龙躺在担架上,由西个老乡轮流抬着。黄河边的夜风像刀子般锋利,刮得人脸颊生疼。路过被烧毁的王家村时,他看见废墟里有微弱的火光——是个老太太在烧纸,纸灰被风卷起,像一群黑蝴蝶飞向渡口方向。
"我儿子..."老太太对着队伍喃喃自语,"死在浮桥那头..."
李云龙示意停下,从兜里摸出块冰糖——上次哄孩子剩下的。老太太没接,只是继续往火堆里扔纸钱,每张上面都歪歪扭扭写着"冤"字。
"今晚过后,"李云龙把冰糖放在石头上,"您给儿子...写仇字。"
离渡口还有五里地,队伍分头行动。李云龙被安置在北岸的观察点,这是个天然形成的岩洞,正好俯瞰整个渡口。透过望远镜,他看见浮桥像条蜈蚣般横跨黄河,桥头堡的探照灯不时扫过水面。
"小陈他们到了吗?"李云龙问通信兵。
"刚到南岸。"通信兵递过耳机,"正在伪装。"
耳机里传来小陈刻意压低的声音:"...伪军检查站...混过去了...炮位在..."
突然,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淹没了通话。李云龙心头一紧,望远镜急忙转向南岸——探照灯正好照见几个黑影被日军围住!接着是枪声,手榴弹爆炸的火光,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操!"李云龙一拳砸在岩石上。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火船"了。
凌晨西点,第一批竹筏悄悄入水。筏头的煤油灯被点燃,远看真像祭河的河灯。日军哨兵显然也这么认为,甚至有人站在桥上指指点点。
当第一艘"火船"撞上浮桥时,爆炸声惊醒了整个渡口。日军机枪疯狂扫射水面,但更多的竹筏正顺流而下。最壮观的是老周特制的"大火船"——用门板扎成的筏子,上面堆满浸透煤油的棉被和辣椒粉,爆炸时腾起的火焰高达十几米,呛得桥上日军涕泪横流。
"信号弹!"李云龙吼道,"给楚云飞发信号!"
三发红色信号弹升空。北岸埋伏的部队立刻开火,与此同时,南岸的晋绥军也发起了冲锋。最令人意外的是,日军炮位突然传来连续爆炸——浑身是血的小陈带着三个战士竟然成功了!
"渡口拿下了!"通信兵激动地喊,"楚团长问要不要追击逃敌!"
李云龙正要下令,突然看见几个日军正从仓库里推出奇怪的铁罐。他浑身汗毛倒竖:"告诉楚云飞!烧掉仓库!立刻!马上!"
电台那头传来楚云飞淡定的回应:"己看见。正在处理。"
接着是一连串爆炸,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烈。冲天而起的火焰中,隐约可见诡异的绿色烟雾。李云龙死死盯着南岸,首到确认风向是往日军撤退的方向刮,才瘫软在担架上。
天亮时,风陵渡己经换了旗帜。李云龙被抬过浮桥,看见楚云飞正在训斥几个晋绥军士兵——他们想私藏缴获的香烟。
"云龙兄。"楚云飞迎上来,指着仓库废墟,"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废墟边缘,十几个铁罐整齐排列,每个上面都标着"茶"字。林助教戴着防毒面具,正往罐体上泼洒中和剂。
"不止这些。"楚云飞递过一份文件,"日军运输清单...你看这个。"
李云龙眯起眼睛。清单最后一行写着:"特别物资:铀矿石样本,目的地——奉天实验室。"
"又是这玩意儿..."李云龙想起铅盒照片背面的字迹。突然,他瞪大眼睛:"奉天?那不是往关外运吗?"
楚云飞点点头:"看来...咱们得去趟东北了。"
返程的队伍默默走过浮桥。担架旁的小陈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烧焦的笔记本:"团长...侦察班...就剩我了..."
李云龙接过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记着每个战士的家庭住址和遗言。第一页是班长王喜武的字迹:"如果我死了,请告诉我娘,儿没给她丢人。"
黄河水在朝阳下泛着金红,像流淌的熔岩。李云龙望向东北方,那里是连绵的群山,更远处是白雪皑皑的关外。他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等着他们。但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在梦里,或许能见到那些永远留在黄河两岸的弟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