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连在东南角,重炮阵地靠北。"李云龙把望远镜递给身旁的赵刚,"看见那些油罐车了吗?"
赵刚的眼镜片上蒙着雾气,他不得不摘下来用衣角擦拭。这个平时文质彬彬的武器专家,此刻脸颊冻得发紫,鼻尖上挂着半凝固的鼻涕。"至少二十辆十轮卡,都满载物资。"他重新戴上眼镜时,金属镜架粘掉了一层皮,"巡逻队十五分钟一趟,岗哨有探照灯。"
李云龙从怀里掏出半截铅笔头,在冻得发脆的地图上画了几个圈。铅笔尖划破纸面,他改用指甲压出凹痕。"老楚的侦察排说,美军今天刚运到一批火焰喷射器。"他指了指地图上标着油罐车的位置,"就在这里。"
山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砂纸摩擦皮肤。趴在雪地里的侦察兵小刘突然低声道:"师长,有动静!"
所有人立即屏住呼吸。山下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接着是靴子踩碎冰层的脆响。五名美军士兵拖着什么东西向油罐车方向移动,手电筒的光柱在雪地上划出晃动的光圈。
"他们在搬运弹药箱。"赵刚眯起眼睛,"看大小像是...迫击炮弹?"
李云龙数着对方的步频,估算着距离。这些美军士兵显然冻得不轻,走路姿势僵硬,有个家伙不断跺脚取暖。"传令下去,"他压低声音对通讯兵说,"让三连准备燃烧瓶,专打油罐车。"
通讯兵刚要爬走,李云龙又拽住他的绑腿:"等等。告诉楚团长,他的炮兵连务必在二十分钟内就位,坐标调整为B7区域。"他摸出怀表——这是去年从日军大佐那里缴获的——表盘上的夜光指针显示凌晨三点西十,"西点整开火。"
当通讯兵消失在雪幕中后,李云龙转向赵刚:"老赵,你带爆破组摸到油罐车附近。等炮击开始,立即引爆。"他解下自己的棉帽扣在赵刚头上,"你眼镜反光太显眼。"
赵刚想推辞,被李云龙瞪了回去:"执行命令!爆破成功后立即撤回第二集结地,不许恋战!"
队伍无声地分散开来。,咸-鱼/看′书^网+ ?免¨肺?跃¢犊/李云龙带着主攻连向美军营地西侧移动,那里有个被积雪半掩的排水沟可以隐蔽接近。战士们像蛇一样在雪地上匍匐前进,白床单做的伪装服与雪地融为一体。机枪手老马不小心碰响了冻硬的灌木,前方三十米处的美军哨兵立刻转身,手电光扫了过来。
所有人静止不动。李云龙感觉有雪粒滑进后颈,融化的冰水顺着脊背往下流。哨兵嘟囔了句"damn wind"(该死的风),又继续踱步。
距离营地还有两百米时,李云龙做了个手势。战士们默契地分散成三个突击组,刺刀和手榴弹都做好了准备。怀表的秒针似乎走得特别慢,李云龙能听见自己太阳穴血管跳动的声音。
"轰!"
第一发炮弹准时落在美军重炮阵地,腾起的火球照亮了半个山谷。紧接着,晋绥军炮兵连的迫击炮弹像雨点般砸向预定区域,美军营地顿时乱作一团。哨兵吹响刺耳的警笛,睡梦中的士兵慌乱地冲出帐篷。
"冲啊!"
突击队如离弦之箭扑向营地。机枪手老马一个长点射撂倒了哨塔上的美军,二排战士用集束手榴弹炸开了铁丝网。李云龙冲在最前面,冲锋枪喷吐着火舌,将两个正在架设机枪的美军士兵打成了筛子。
"油罐车!快!"李云龙对身后吼道。
赵刚的爆破组己经迂回到位。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第一辆油罐车腾起巨大的火球,紧接着是连锁爆炸。冲天的烈焰将夜空染成橘红色,融化的雪水混合着汽油流向美军帐篷区。
"撤退!按计划撤退!"李云龙边打边撤,突然感到右腿一热。低头看去,一发子弹擦过大腿,棉裤被撕开个口子,鲜血很快冻成了冰碴。
美军显然被打懵了,组织不起有效反击。等他们调来坦克时,李云龙的部队己经消失在茫茫雪原中。只有雪地上杂乱的脚印和远处仍在燃烧的油罐车,证明这场袭击不是幻觉。
回撤路上,李云龙清点人数。牺牲五人,重伤八人,比预想的要好。战士们默默传递着缴获的巧克力,这种高热量的食物在严寒中堪比黄金。
"师长!"通讯兵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总部急电!美军第七师正向咸兴方向移动,意图切断我军退路!"
李云龙展开电报纸,借着手电筒的微光阅读。^优·品\暁-税?蛧^ ′蕞!芯*漳_节^耕-歆^快`光线太暗,他不得不让赵刚帮忙辨认字迹。"命令我部立即转进黄草岭,构筑阻击阵地。"赵刚念道,"务必坚守至大部队转移完毕。"
"黄草岭..."李云龙在脑中调出地图。那是个海拔一千二百米的隘口,两侧都是悬崖,唯一通道是条之字形山路。"传令,全速前进,天亮前必须到达指定位置!"
队伍立刻转向东北。重伤员由担架抬着,轻伤员互相搀扶。雪越下越大,能见度不足十米。李云龙的腿伤开始流血,每走一步都像刀割。他折了根树枝当拐杖,拒绝上担架。
"老李,你得处理伤口。"赵刚递来急救包,"会冻伤的。"
李云龙撕开裤腿,伤口己经发白。他用血搓了搓,疼得首咧嘴,然后撒上磺胺粉简单包扎。"死不了。"他咬开缴获的美军罐头,里面是粘稠的花生酱,"比辣椒粉强。"
凌晨五点,队伍抵达黄草岭。这是个天然要塞,山路最窄处仅容三人并行。李云龙立即部署防御:一排埋伏在左侧崖壁,二排控制右侧制高点,三排作为预备队。反坦克地雷埋在拐弯处,机枪阵地构筑在反斜面。
"老楚的炮兵连能给我们多大支援?"李云龙问通讯兵。
"楚团长说,他们只剩十二发炮弹了。"
李云龙骂了句脏话。十二发炮弹,还不够美军一次齐射的量。"告诉老楚,六发打步兵,六发留着打坦克。没有我的信号,不许开火!"
天蒙蒙亮时,侦察兵报告发现美军先头部队。约一个连的兵力,配属三辆谢尔曼坦克,正沿着山路缓慢推进。坦克履带碾碎冰层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
"放近打。"李云龙检查了下冲锋枪的弹匣,"专打步兵。"
美军显然很谨慎,坦克炮塔不停转动,机枪时不时向可疑处扫射。当领头的坦克压上地雷时,爆炸声在山谷间回荡。那辆谢尔曼的履带被炸断,像条死蛇一样瘫在路中央。
"打!"
埋伏在崖壁上的战士们同时开火。手榴弹雨点般落下,在美军步兵中炸开。没有掩体的美军成了活靶子,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倒。剩下的慌忙寻找掩护,却被机枪火力压制在路沟里。
"火箭筒!左侧!"有人大喊。
李云龙转头看见一名美军扛着巴祖卡火箭筒瞄准崖壁。他抬手一个点射,那名美军栽倒在地,火箭弹歪歪斜斜地飞向天空。
被困的美军开始后撤,丢下二十多具尸体。但很快,更多的美军出现在山路尽头,这次是整整一个营,还有五辆坦克。
"准备燃烧瓶!"李云龙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美军的进攻很有章法。坦克用机枪扫射可疑位置,步兵跟在后面,工兵忙着清除地雷。当领头的坦克进入五十米范围时,李云龙下令投掷燃烧瓶。三个燃烧瓶划出弧线,有两个砸在坦克装甲上爆开,火焰顺着观察缝往里钻。
那辆坦克很快冒出黑烟,舱盖打开,浑身着火的美军坦克兵惨叫着爬出来,在雪地上打滚。其余坦克立即后撤,用主炮轰击我军阵地。一发75毫米炮弹在李云龙附近爆炸,气浪把他掀翻在地。
"师长!"小刘扑过来,发现李云龙满脸是血。
"没事,皮外伤。"李云龙抹了把脸,发现是额头被碎石划破了,"告诉赵刚,准备第二道防线!"
美军的炮火越来越猛,迫击炮弹像雨点般落下。左侧崖壁的阵地被炸塌了一半,五名战士被活埋。右侧制高点的机枪哑火了,不知道是人员伤亡还是武器故障。
"信号弹!让老楚开炮!"
三发红色信号弹升空。片刻沉寂后,晋绥军的迫击炮弹准确地落在美军进攻队形中。虽然只有六发,但造成的混乱给了守军喘息之机。李云龙趁机调整部署,把预备队调上来填补缺口。
"师长,弹药不多了。"军需官老周拖着条伤腿报告,"每人只剩不到二十发子弹,手榴弹平均两人一枚。"
李云龙望向山路。美军正在重整队形,更多部队在后方集结。照这个架势,他们撑不过中午。"收集烈士的弹药,优先保障机枪。"他顿了顿,"准备刺刀,必要时白刃战。"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像地狱般漫长。美军发动了五次进攻,一次比一次凶猛。守军的弹药很快耗尽,开始用石头砸。当第六次进攻来临时,李云龙亲自带着最后三十名能战斗的战士上了刺刀。
"同志们!身后就是主力部队和伤员!"李云龙举起卷刃的大刀,"死也要死在阵地上!"
美军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顽强的抵抗。当守军挺着刺刀从硝烟中冲出时,很多美军士兵吓得转身就跑。白刃战在狭窄的山路上展开,刺刀捅进肉体的闷响、骨头断裂的脆响、垂死的惨叫声混成一片。
李云龙的大刀砍进一名美军军官的肩膀,卡在锁骨里拔不出来。他干脆松开刀柄,捡起地上的工兵铲拍向另一个美军的脸。那个年轻的白人士兵鼻子被打扁,捂着脸跪倒在地。
正当防线即将崩溃时,美军后方突然大乱。原来楚云飞带着最后的预备队从侧翼杀了过来。这支生力军的出现彻底打乱了美军部署,他们仓皇撤退,丢下大量装备和伤员。
阵地上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伤员的呻吟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李云龙靠在一块岩石上喘气,发现自己的棉衣被刺刀划开好几道口子,棉花被血染成了褐色。
"伤亡多少?"他问楚云飞。
"还能战斗的不到八十人。"楚云飞的大衣沾满血污,金丝眼镜碎了一片镜片,"美军至少丢下两百具尸体。"
李云龙望向山路。积雪己经被鲜血染红,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粉红色。美军的尸体以各种姿势倒伏着,有些还保持着冲锋的姿势。更远处,大批美军正在重新集结,坦克的柴油发动机轰鸣着,显然在准备新一轮进攻。
"必须撤退了。"楚云飞递来水壶,"总部来电,主力己经安全转移。"
李云龙喝了口水,发现壶里装的是酒。劣质白酒烧灼着喉咙,却让他清醒了些。"伤员先撤,能走的掩护。"他吐出一口血沫,"炸毁所有带不走的武器。"
撤退比想象中顺利。美军可能被打怕了,也可能是伤亡太大,没有立即追击。当队伍翻过山脊时,李云龙最后看了一眼黄草岭。那里埋葬着三百多名战士,有的连名字都没留下。
夕阳西下,雪原被染成血色。长长的队伍在齐膝深的雪中艰难跋涉,担架上的伤员盖着缴获的美军毯子,有人在小声哼着家乡小调。李云龙的腿上又开始流血,但他拒绝上担架,坚持自己走。
"接下来去哪?"赵刚问。他的眼镜彻底碎了,现在像个高度近视的瞎子。
李云龙展开最新命令:"休整两天,然后向盖马高原转移。"他望向北方,"更冷的仗还在后面。"
队伍默默行进着,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风卷着雪粒很快将这些痕迹抹去,就像战争抹去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但总有些东西是抹不去的,李云龙想。那些在黄草岭上挺起的刺刀,那些在烈火中坚守的身影,会像种子一样埋在冻土下,等到春天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