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期中 作品

第266章 洗耳恭听

胤礽见胤禔抽走书卷,倒也不恼,只是微微向后一靠,倚在软枕上,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好,那便洗耳恭听,看看大哥能讲出什么新鲜事来。”

胤禔见他这副慵懒又矜贵的模样,心头一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咱们太子爷难得这般给面子,大哥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胤礽偏头躲开他的手指,眸光清凌凌的,似笑非笑:“再动手动脚,我便不听了。”

胤禔这才收回手,清了清嗓子,眉梢一扬,道:“前些年随皇阿玛北巡时,途经一处边陲小镇,那里的百姓有个奇特的习俗

——每逢雪夜,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挂一盏冰灯,灯芯燃的不是蜡烛,而是鱼油,据说能驱邪避灾。”

胤礽微微挑眉:“鱼油?倒是稀奇。”

胤禔见他感兴趣,兴致更高,继续道:“更有趣的是,那里的孩童会在冰灯上刻出各式花样,有飞禽走兽,也有神话人物。

我曾见过一盏灯,上面雕了整出《西游记》,孙悟空举着金箍棒,活灵活现,连毫毛都根根分明。”

胤礽轻笑:“倒是巧思。”

胤禔又道:“还有一回,我在甘肃驻军时,遇到一位老猎户,他养的猎犬极通人性。

有一日大雪封山,他带着猎犬进山打猎,结果不慎跌入雪坑,那猎犬竟一路狂奔回村,叼着村长的裤脚硬是将人拽到山里去救他。”

胤礽眸光微动,问道:“后来呢?”

胤禔笑道:“后来那猎户得救了,为了感谢猎犬,特意给它缝了件小棉袄,结果那狗嫌弃得很,死活不肯穿,最后叼着棉袄藏进了柴堆里。”

胤礽忍俊不禁,摇头道:“倒是个有脾性的。”

胤禔见他笑意清浅,眉目舒展,心中愈发柔软,又压低声音道:“还有更稀奇的——江南一带,有些茶农会在冬日里将茶叶埋入雪中,称之为‘雪藏茶’。

据说经雪浸润后的茶叶,冲泡时会有梅花的冷香。”

胤礽微微讶异:“当真?”

胤禔点头:“自然,我尝过一回,清冽甘醇,确实别有一番风味。等开春后,我让人寻些来给你尝尝。”

胤礽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轻声道:“大哥倒是见多识广。”

胤禔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比起你整日闷在宫里看这些晦涩典籍,大哥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可有趣多了。”

胤礽闻言想起幼时情形,不由莞尔——大哥自幼便厌烦那些经史子集,倒是在骑射场上格外耀眼,每每挽弓搭箭时,那股英武之气总能赢得满堂喝彩。

胤禔反问道:“难不成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比这故事还有意思?”

胤礽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瓷底碰着紫檀木,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眼角微弯,像新月映着雪光:“也差不多吧。”

说罢,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划,“大哥可要听听我编的故事?”

胤禔来了兴致,索性盘腿坐在他对面,手肘支着膝盖,托腮道:“洗耳恭听。”

胤礽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位将军,镇守边关时发现军中粮草总是不翼而飞。他命人彻查,却抓不到贼人。后来有位老卒献计,让将军在粮仓外撒一层薄灰……”

他故意顿了顿,见胤禔身子不自觉地前倾,才继续道,“第二日,灰上竟显出狐狸的脚印。原来是一窝狐狸在作祟。”

胤禔拍腿大笑:“这老卒倒是机灵!后来呢?那将军可把狐狸炖了?”

“将军非但没杀它们,反而每日在仓外放些剩饭。”

胤礽指尖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圈,“三个月后敌军来犯,夜里正要偷袭,突然营外响起凄厉的狐鸣——正是那群狐狸在示警。”

胤禔怔了怔,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这倒让我想起《吴子兵法》里说的……”

“《尉缭子·战威》。”胤礽轻轻打断他,笑意盈盈,“‘夫将之所以战者,民也;民之所以战者,气也。’狐狸虽非子民,却懂报恩。为将者若连野兽都能感化,何况人乎?”

胤禔眼中闪过诧异,随即失笑:“好你个保成,竟把兵书拆成故事来讲!”

他忽然伸手捏住胤礽的鼻尖,“再考考你——我若说个‘商人买椟还珠’的典,你能编出什么花样?”

胤礽拍开他的手,鼻尖微皱:“这有何难?”

“有个西域商人带着宝珠来中原,为防被盗,特制了个镶满宝石的匣子。结果买家捧着空匣子欢天喜地走了,倒把宝珠扔还给他。”

胤禔正要接话,却见胤礽扇面一收,正色道:“《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借此讽喻世人舍本逐末。可若换个角度看——”

他忽然倾身向前,衣袖带起一缕沉水香,“那商人或许早料到会如此,特意用这法子试探买家眼力。后来果然寻到位识货的,以十倍高价成交。”

“这是你现编的?”胤禔瞪大眼睛。

胤礽笑而不答:“‘圣人论事,见端而知本’。大哥方才讲的冰灯、猎犬、雪茶,不也都是见微知著的道理?”

说罢,他随手从案几上抽出一册竹纸装订的簿子,指尖在纸页间轻轻一拨。

胤禔凑近了些,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闲时整理的。”胤礽翻开簿子,指着上面工整的蝇头小楷,“将典籍里的典故抽出来,重新编成故事。比如这个——”

他指尖一顿,“说的是春秋时郑国一位小吏的故事。”

胤禔挑眉:“郑国?莫非是子产?”

胤礽摇头轻笑:“非也。这人名不见经传,连《左传》里也只提了一句。”

他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郑国有位管库房的小吏,发现账目对不上,便暗中查访。原来是有个仆役每日偷抓一把米,藏在袖中带出去。众人都说要严惩,这小吏却道:‘他偷米是为奉养病母,若将他下狱,其母必死。’”

胤禔若有所思:“后来呢?”

“后来这小吏自掏腰包补上亏空,又私下找那仆役说:‘我知你孝顺,但此法终非长久之计。府衙后厨缺个帮工,你可愿去?’”

胤礽指尖轻点纸页,“这故事出自《韩非子·外储说左下》,讲的是‘小善积大德’的道理。”

胤禔听得入神,不由赞道:“倒是比先生讲的‘民可使由之’有意思多了。”

胤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翻过几页:“再听这个——楚国有对邻居,一家日日争吵,另一家却和睦非常。

吵闹的那家来请教,和睦之家的主人指着院墙说:‘我家墙矮,彼此能看见对方的不易;你家墙高,只能听见对方的不是。’”

他合上册子,“这是《说苑》里‘去蔽’之道的典故。”

胤禔忽然伸手按住簿子:“等等,你方才说这些都是从典籍里抽出来的?”

见胤礽点头,他啧啧称奇,“难怪皇阿玛总夸你读书得间,这些陈年旧事经你这么一编,倒比茶馆说书还引人入胜。”

胤礽将簿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大哥若喜欢,不妨拿去看。里头还记着齐桓公雪夜访小臣、晏子以桃杀三士的典故,我都重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