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犷的公鸭嗓,嚎得村口都能听见。
陆向荣一耳朵就能听出这是他那窝在炕上,双腿快成残废的二叔。
不领个残疾证算可惜。
一家子脸色都沉了下来。
砰!
陆国强重重地把水杯蹲在炕桌上,“这老二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陆向荣打趣地笑道:“爹,你要是再顾着这二叔,可别怪我们带着娘去住南边新房。”
语气似笑非笑,半玩笑里掺着认真。
以前他家被二房扒着吸血,多半是因为老爹愚孝。
而他们兄弟几个虽说身强力壮,却也没个主事的。
这才被二房欺压致死。
连带着他当初入赘进了冯家,大哥二哥惨死在矿场,李春红甚至带着老婆子来分他家的田!
最后连几间老房也没留住。
“你个小混球,咋跟老子说话!”陆国强抄起烟杆子就要抽。
陆母生怕他动真格,连忙拦了一手,“你打娃子做啥,有火咋不跟你老娘和弟弟发。”
她一把抓过陆国强手里的烟杆,“啪”地摔在炕头,“老三说的没错,今天你要是不给个交代,老娘带着儿子媳妇搬出去住!”
陆国强吹胡子瞪眼,偏偏不敢说个重话。
陆向荣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一向稳重,不喜形于色的陆向平,也跟着翘起嘴角。
陆国强老脸一红,“咳,你这婆娘干啥哩,我没说不成啊。”
陆母哼了声,“我还不知道你?耳根子软,就数你能听得进话去!”
“这些年里外里,咱家搭了多少,你今天要是再敢偏帮着二房,老娘就不跟你过了!”
陆向荣满脸赞同地竖了个大拇指,“娘威武!”
虽说陆母脾性温和,可真到大事决断上,毫不含糊。
陆国强咬了咬牙,“这些年我也算看明白了,娘心里只偏着老二。”
“咱们家付出的也算够了,老大老三,把你二叔给我赶走!”
他说完就抄起烟杆子,在炕砖上磕了磕。
别说这新起的炕,睡的就是踏实!
陆向荣哥俩对视一眼,齐声笑道:“好嘞!”
陆向平直接去开门。
而陆向荣却是在院儿里四处寻摸。
陈霞纳闷地问道:“荣娃子,你找啥呢?”
陆向荣咧着两排白牙,“粪舀子。”
陈霞:……
要说这歪主意,还是老三多!
几瓢粪水下去,这二房将来路过门口都得发怵。
陆国强嘴角一抽,“你这娃子,脑袋里天天都琢磨啥呢?好歹是你二叔……”
他刚要再说两句,却被陆母一眼瞪了回来。
“的的的,我不说了。”
“儿子们都大了,就交给他们做主吧。”
此时,门口。
陆国栋嘴里咒骂的话,愈发难听。
“你们一家子狼心狗肺,偷着自己享福哩!”
“陆向荣被村长委派到山上防洪,你家老二进了运输队,将来你家老大是不是还要到城里做生意啊!”
“今天不论咋说,必须给娘交齐医药费,你们……”
砰!
震响的门板子让陆国栋咽了咽口水。
陆向平冷着脸,“我家不欢迎你,滚。”
陆国栋当场气得嘴歪脸斜,“你,你个不识抬举的,咋跟你亲二叔说话的?”
“我打你个小畜生!”
他握起拳头就朝着陆向荣脸砸。
就在这时,院里忽然传来一道喊声,“大哥,闪开!”
陆向平立马寒毛倒竖,下意识地闪向门板后头。
反倒是一脸懵的陆国栋躲避不及。
哗啦!
满瓢的浆糊粪水直接泼在他脸上,一滴都没浪费。
陆国栋甚至没反应过来,只当是一瓢凉水。
可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得他嗅觉都有了瞬间丧失。
“啊啊啊陆向荣,你个遭瘟的王八羔子!”
“敢拿粪水泼你二叔,掀了祖宗棺材板,不得好死啊你!”
陆国栋暴跳如雷,他满身浑黄粪水。
现在这年头都是旱厕,谁家茅坑满了,全靠自己掏。
这一瓢,那可是有些年月了。
陆向荣勾唇,随手把葫芦瓢扔进粪桶,“二叔要是嫌不够,我家有的是,都请你吃。”
“毕竟都饿成这鬼样了,人话都不会说。”
陆国栋阴沉着脸,“你们家投机倒把,以为能瞒多久?今天要是不给我个封口费,还有补偿费,我就给你们捅到县城里!”
陆向荣黑眸霎时眯起,“那你就去告啊。”
“正好看看二婶冒名领粮,能给她判个几天!”
陆国栋浑身一震,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看过来,“你……”
娘说的果然没错,这陆向荣中邪了!
对上那双黝黑的眼,陆国栋打心眼里发寒。
他什么也没说,连连后退,掉头就跑。
打着补丁的黑布鞋都跑丢了半只,却没顾上捡。
陆向平有些迟疑,“不会把这老东西吓傻了吧?”
陆向荣撇嘴,“傻了才好呢,省得搅事!”
当天,大家伙都照常上工。
冯家依旧没动静。
老马头的嘴严,也问不出啥。
陆向荣抽空就到山里淘金,现在他淘金手法,那可是熟能生巧!
短短两天,他就攒了十来克!
但他不能常来山上,否则太点眼。
拖着两个干柴打掩护,陆向荣哼着小调就往山下走。
迎面却见个急匆匆朝这边跑来的身影。
“荣哥,你快回家瞧瞧吧,老陆叔被蛇咬了!”
陆向荣心里咯噔一声,“什么!”
他当即扔了两摞柴,撒腿就朝家跑。
他家这是新建的房子。
草垛子和干窝这些早就被铲了。
这时候的乡村多少还有些封建色彩,要想起新房,必得先祭祖烧香。
当初盖房时候,各处都检查过了,怎么可能有蛇?
还偏偏进了他家主屋!
砰!
陆向荣火速赶到家里,一把推开屋门。
陆国强的脸已然变得青紫,四肢伴着时时抽搐。
“爹!”
陆向荣龇目欲裂。
陈霞忙把他拉开,“荣娃子,这时候可去不得,你看清楚爹旁边那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