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密信疑云

夜幕裹着槐叶的碎响漫进府衙时,苏瑾怡正对着案头的密信发怔。

烛芯爆起个灯花,火星子溅在"地窖第三块青石板"几个字上,她指尖猛地一颤,慌忙用镇纸压住纸角——那是冷无痕咽气前塞给她的半页残信,墨迹浸着血,在月光下泛着暗褐。

"真正的毒,从来不在药里。"她耳边又响起冷无痕断气前的呢喃。

那老仵作喉管被割断时,血沫子喷在她手背上,温度还没凉透。

现在密信里突然多出的黑莲教密图线索,像根细针,正扎在她对萧鸣的信任裂缝里。

玄色直裰沾草屑的身影在脑海里晃了晃。

他说"我是前朝皇子"时,喉结滚动的样子和三年前庆州城破时背她跑了三天三夜的喘息声重叠。

可密信里"用你的命换皇位"几个字,又像块冰,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她捏紧萧鸣给的虎符,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虎符是青铜铸的,边缘有磨损的毛刺,和他掌心里的老茧一样扎人。"得查清楚。"她对着窗纸上映出的自己影子说,声音撞在窗棂上,惊得檐下栖鸟扑棱棱飞起来。

更夫敲过三更时,她终于把密信重新塞进暗袋。

袖中还揣着柳先生的住址——那是陈尚书上周递来的帖子,说"前朝遗老里,柳半舟的墨笔最真"。

次日卯时三刻,晨雾未散。

苏瑾怡站在城南破落的青瓦门前,门楣上"柳氏书斋"的木牌已经朽了半边。

她抬手叩门,指节刚碰到门板,里面就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苏提举?"门开条缝,灰布衫的老人探出头,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墨迹,"陈大人前日便说您要来了。"

柳先生引她进正厅,八仙桌上摆着半盏冷茶,砚台里的墨汁没干透。

苏瑾怡刚坐下,老人就从书案下抽出个檀木匣:"您要查前朝皇室秘闻,老朽这有当年抄录的起居注。"

"不是普通秘闻。"苏瑾怡按住匣盖,"是关于...萧二皇子的母妃。"

柳先生的手抖了抖,砚台里溅出一滴墨,在桌布上晕开个黑团。

他抬头时,眼底浮起层雾气:"十二年前,凤仪宫走水那晚,老奴是值夜的文书。"他摸出块褪色的帕子擦手,"萧二皇子的母妃,原是前朝淑妃。火起时,老奴见她把块玉牌塞进个男孩怀里——那孩子,和如今的萧二皇子生得像极。"

苏瑾怡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萧鸣给的玉牌,上面"永宁"二字的划痕,原来不是摩挲的痕迹,是火烧的焦痕。

"凤仪宫遗址?"她复述柳先生的话,"淑妃临终前喊着地宫,可大火烧了三天,没人找着入口。"

日头爬上屋檐时,苏瑾怡站在凤仪宫废墟前。

断壁上还留着焦黑的痕迹,瓦砾堆里长出几丛野菊,黄得刺眼。

她踩着碎砖往里走,靴底踢到块刻着云纹的汉白玉——是前殿的台阶。

"第三块青石板。"她突然想起密信里的话,心跳漏了一拍。

绕到偏殿后,满地碎石中果然嵌着排青石板,被荒草遮了大半。

她蹲下身,用骨簪挑开杂草,第三块石板边缘有道细缝,和周围严丝合缝的石板不同。

指甲抠进石缝的瞬间,石板"咔"地陷下去半寸。

苏瑾怡屏住呼吸,双手用力一掀——底下是个黑洞,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

她摸出火折子,借着火光看见洞壁上嵌着个檀木盒,盒盖雕着双凤朝阳。

盒里的日记纸页已经发脆,墨迹却清晰:"七月十五,帝后于凤仪宫行复国礼,取龙凤双玺血祭..."苏瑾怡的手指在"复国礼"三个字上顿住,耳边嗡嗡作响——萧鸣说先皇救他时说"为永宁守国门",可这日记里的"复国"二字,像把刀。

"苏姑娘?"

孙秀才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把日记掉在地上。

她迅速合上木盒,转身见孙秀才站在废墟外,青衫下摆沾着草籽:"我看你天没亮就出门,猜是来这儿。"他指了指她怀里的木盒,"需要老朽帮忙的话..."

回到府衙时,日头已经偏西。

孙秀才捧着日记的手在发抖,泛黄的纸页被他捏出褶皱:"复国礼...前朝有规矩,只有血脉纯正的皇子才能主祭。"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发着亮,"这日记的主人,是前朝司礼监的笔帖式。"

苏瑾怡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萧鸣教她认骨时说"骨头不会说谎",可现在,连骨头都可能藏着秘密。

"李嬷嬷。"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的骨簪,簪头的骨雕是只衔珠的鹤,是萧鸣亲手磨的,"只有她知道萧鸣小时候的事。"

李嬷嬷的住处在后巷,青砖墙爬满了藤萝。

苏瑾怡敲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

门开了,白发老妇扶着门框,眼里闪过惊讶:"苏姑娘?

快请进。"

屋里飘着艾草香,八仙桌上摆着个泥人——是穿小箭衣的孩童,眉眼和萧鸣有七分像。

李嬷嬷倒茶时,手背上的老年斑在茶盏里晃:"小鸣十二岁前,总爱往凤仪宫跑。"她顿了顿,茶盏磕在桌上发出脆响,"有回我跟着去,见他对着断墙磕头,嘴里念叨守国门,不守皇位..."

苏瑾怡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萧鸣说"先皇救了我"时的眼神,原来不是谎话,可谎话藏在更深处——他没说,那道救命恩里,还裹着前朝的血。

"后来呢?"她按住李嬷嬷的手,老人的手冷得像块玉。

"后来先皇接他进宫。"李嬷嬷抽回手,摩挲着泥人的发顶,"有天夜里,他跪在我床前说嬷嬷,我要学杀人的本事。"她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光,"他学的不是骑射,是...是怎么解尸,怎么认骨!"

苏瑾怡如遭雷击。

萧鸣教她认骨时说"骨头不会说谎",原来他早就在用骨头藏谎——藏前朝皇子的血,藏复国礼的秘。

暮色漫进窗户时,苏瑾怡走出李嬷嬷的院子。

风卷着枯叶打在她脚边,远处传来梆子声,是戌时了。

她摸了摸暗袋里的日记,又摸了摸腰间的象牙腰牌——那是皇帝亲赐的提举官印,此刻却像块冰。

"小心!"

身后传来破空声。

苏瑾怡本能地旋身,腰间的剑"嗡"地出鞘,月光映着剑刃,劈开了刺向她后心的短刀。

暗巷里跳出四个蒙面人,黑色劲装,刀鞘上缠着红绳——是黑莲教的标记。

"走!"为首的刺客低喝,刀光如网罩过来。

苏瑾怡退到墙角,剑花在身前织成屏障。

她余光瞥见巷口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里映出更多人影——他们是要灭口,灭知道"复国礼"和"龙凤双玺"的口。

"想抓活的?"她冷笑,剑锋挑开左边刺客的手腕,"没门。"

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像开了朵小红花。

苏瑾怡借着刺客后退的空隙,转身冲进旁边的窄巷。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跑得越快,心跳得越响——萧鸣的虎符还在袖中,密信还在暗袋,可现在她最想知道的是:那个说"宁可负天下也不负你"的人,到底藏了多少没说的话?

前方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瑾怡拐过街角,看见前面的茶楼挂着"松月楼"的灯笼。

她低头钻进人群,身后的脚步声近了,又远了,混在夜市的喧哗里。

月光爬上屋檐时,她躲进一条死胡同,背贴着冰凉的砖墙。

耳边还响着李嬷嬷的话:"他学的是解尸认骨..."

风掀起她的衣摆,暗袋里的日记硌着腰。

苏瑾怡摸出那半块虎符,青铜的冷意透过掌心渗进骨头里。

远处传来骨哨声,三声短,两声长——是萧鸣的暗号。

她攥紧虎符,望着胡同口晃动的人影,突然笑了。

"萧鸣,"她对着月光轻声说,"这次,换我来问你真话。"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密集起来。

苏瑾怡提剑转身,看见六个蒙面人从胡同两头包抄过来,刀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退到墙根,指尖摸到砖缝里凸起的瓦片。

夜市的喧哗声突然远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朵发疼。

"来啊。"她低喝一声,剑锋指向最近的刺客。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剑,劈开了夜色里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