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俞泽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刚刚我还在想,要是您要太多,加上驻地那边的订单,我们工厂都要赶不过来了。”
俞泽说着转身就要告辞。
潘科长忙起身离开办公桌,拦住了他:“哎哎,同志你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你们罐头厂还拉了驻地的订单?”
“是啊,四吨。”
潘科长闻言“嘶”了一下,“同志,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谈谈嘛?”
这个罐头味道是真可以,既然驻地那边都要了,那他要是进一些在供销社,应该也挺不错的。
“不用了,我觉得我们潘科长您这没有缘分。”
俞泽只想回去反手一封举报信。
这潘科长,一身的膘不知道是吞了多少农民的血汗钱。
他宁愿每个县的供销社去单独谈,也不愿意让这潘科长有从中牟利的机会。
俞泽关上门走了,徒留办公室里生气的潘安。
他气得把桌上的算盘给重重摔到了地上,“呵!这向阳县的,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咱走着瞧!”
……
俞泽离开大楼,直接去火车站买了最近时刻的票。
也就是明天。
回去他就叫廖厂长和梁厂长他们一起开会,好好准备下马上到来的广交会!
与此同时,魔都某座低调奢华的洋房内——
一个穿着不俗的男人两指之间夹着一根烟,漫不经心地在玻璃烟灰缸上方弹了弹。
“你说什么,刘康他在的那个县这次也要参加广交会?”
男人对面的人双手抱着一个黄色文件袋,毕恭毕敬的:“是的部长。”
“能不能让他失去这次参展机会?”
“嘶...这不太好办,因为这次是外贸部的人钦点的。”
“那就搞点事情,反正不能让他们顺当。”男人的声音冷得恍如十二月的冰。
这刘康,好不容易打压到了黑省贫困县那种地方。
绝不能再让他有出头的机会!
“好的,我这就去办...”
俞泽这边,回了向阳县后,就把两个厂长聚在一起。
“梁厂长,廖厂长,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想为广交会的事情开个会。”
两个厂长面面相觑。
这小子怎么比他们官范儿还大?
还开会,整得他俩倒像下属一样。
“我这里整理的一份资料,是历年广交会的一些资料。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都看一下。
还有,我们要争分夺秒,外语能学一句是一句。”
纺织厂梁厂长讪讪的:“俞泽啊,是不是有点早了,广交会这不还没到吗?”
俞泽:“廖厂长,您觉得一个破了的屋顶,等到下雨的那天,再去修还来得及吗?”
廖厂长:“……”好像被训了是怎么回事?
梁厂长咳咳两声:“我觉得俞泽说得挺对。
咱向阳县能有为夏国创汇的机会,怎么能不努力呢!
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学那什么鸟语。
争取不给咱县丢脸!”
俞泽满意点头:“梁厂长觉悟就是高。
对了,我这次去省城,给咱粮厂的罐头拉了一笔四吨的订单,算是咱分厂的第一笔单子了。”
梁厂长瞪大了眼睛:“驻地?四吨!”
我滴个乖乖哟,这俞泽真是哪都能做成生意啊。
既然能和驻地签合同!
一旁的那个廖厂长,那个羡慕哟。
“俞泽,我这就回去好好看你整理的资料,好好学习!”
廖厂长一脸斗志的离开了粮厂。
粮厂厂长办公室里现在只剩下俞泽和梁厂长。
俞泽手摸上座机,对他道:“梁厂长,你看外面天气这么好,要不您出去转转?
梁厂长:“……”
想叫他出去就直说!
整这些弯弯绕绕的……
梁厂长心里不爽,但还是乖乖出去了。
俞泽打电话,他在旁边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俞泽转动拨号盘,给外贸部的黄达坤黄老拨去了电话。
等待了一会儿,电话通了——
俞泽声音轻快:“黄伯伯,我是俞泽,你最近好吗?
我给您寄的山货和药酒您收到了吗?”
黄老乐呵呵的:“收到了!”
俞泽寄得那些干蘑菇还有腊肉,味道好的他妻子是夸了又夸。
还有那药酒,太管用了,用着风湿痛都好了不少。
他觉着,他自个儿的亲儿子对他都没有这么上心。
俞泽这小伙子是真好啊,若是换做旁人,利益交换完,联系也就淡了下来。
可这俞泽啊,经常给他打电话慰问,又寄东西,搞得他他心里熨帖的不得了。
俞泽:“收到了就好~
最近多雨潮湿,我就担心路上闷坏了。”
“没有坏,都好着呢。
怎么样,你们厂子最近还好吧?”
电话打多了,黄老现在也会像个长辈一样询问着俞泽的近况。
“挺好的,就是很快广交会了,没参加过,心里总是有点忐忑呢!”
黄老又呵呵笑了,这俞泽很真实,不像那些端着的年轻人,他就喜欢这点。
“不是都有发培训手册吗,你们放轻松,平常心对待就好!”
俞泽呆呆地“啊”了一声:“培训手册?
没有收到这玩意儿啊?”
黄老眉头皱了起来:“不可能啊。
只要在参展名单上的都会发的,我记得都已经发下去两天了。”
俞泽声音有些无奈:“真的没有。
这几天我都两个厂子两头跑,如果有信件我肯定知道的。”
黄老握话筒的手紧了紧:“没事,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叫人给你们加急寄两份。”
“好的,谢谢黄伯。”
俞泽心里猜测,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这事其实涉及了上面的人,并不好查。
挂电话前,黄达坤还是道:“你别担心,这事我会查一下。
如果是真的漏了还好说,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一定会还你们一个交代。”
本来他不想说这些的,以他的习惯,都是自已默默去查。
和俞泽说那么多,是怕这小伙子又忐忑了,还是说明白吧!
俞泽不知道,自已的人设就这么悄悄立下了。
“好!黄伯伯,您是一个明察秋毫的人,我相信您。”
俞泽又叽里呱啦夸了黄老一通。
黄达坤“挂了,挂了”这句话都说了好几遍了,可就是手没放下去。
怎么别人说这些话感觉就是在拍马屁,这孩子说就一点都没有谄媚的感觉呢。
过了两天,俞泽收到了黄老寄来的位置,以及广交会展位地图。
他们向阳县的展位,实在是特别偏,就在一个犄角旮旯。
这个旮旯还是在一个拐角,看起来很容易被忽视。
廖厂长看到这个位置,感觉心都凉了一半。
“俞泽,这位置这么偏,我们不会拿个零蛋吧?”
“说什么晦气话呢你!”梁厂长白了廖厂长一眼,“我们俞泽肯定有办法的,你要对他有信心。”
他一直很怕俞泽越过他一头去,是因为他觉着俞泽有真本事。
有真本事的人才不会被这点小困难打倒。
俞泽看着梁厂长也是好笑,这梁亮梁厂长,话里话外之间,像是他的无脑粉丝。
俞泽一摊手:“我也没办法。”
对面的两个厂长傻眼了。
俞泽也没办法?
俞泽顿了顿,又道:“展位已经安排好了,是不可能变了。
不过事在人为,我倒觉得,位置没什么。”
他们这小县城,能得到展位都是黄伯的原因。
想要好展位,就是白日做梦。
俞泽摩拳擦掌的,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到时候广交会的洋人,无论是路过的、还是附近的,一个都别想跑!
这次展会,除了他和两个厂长,还可以带两个人去。
俞泽是想把云瑶带在身边的,就她那颜值,头上别两朵头花,那些洋妞都抢着要买。
可惜两小只还没断奶,行不得。
俞泽思索,那就从厂子里挑一个女同志一起随行吧!
但坏消息是,俞泽溜达遍了两个厂子,都没有看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救命啊。
不是长得丑。
就是跟个木头似的。
这样怎么做销售?
算了,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就另想办法!
……
广交会倒计时第五天。
俞泽已经跟两个厂长以及两个小助理坐上了绿皮火车。
样品早就提前寄去了,布置展会的东西也跟着他们这趟火车一起在托运。
yw6003车厢。
梁厂长用眼神瞟了瞟两点钟方向,“嘿,那边的听他们说话好像是黑省机床厂的。
他们厂可厉害了,听说每年都是创汇大户。”
俞泽看向那边点头,低声道:“对,他旁边的是钢材厂的,一样厉害。”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那边机床厂的厂长率先隔空问道:“嘿!你们看着眼生,是第一次参展?”
梁厂长连连点头:“是的嘞,我们是向阳县粮厂和纺织厂的。”
闻言,另一边第二排卧铺的一群人探出头来,他们是这次省食品厂大米展销位和省纺织厂的。
有他们两个厂子在先,这个贫困县是怎么能够得到参展机会的?
机床厂的范厂长疑惑:“哦?
你们也是卖粮食和布料?”
俞泽开口回答:“不是,我们参展的产品是头饰和猪肉罐头。”
“扑哧~”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
这笑声很明显带着轻视,并不是善意的。
省一纺的一个着蓝布衫的女人讥讽道:“头饰那东西,能值几个钱,也来参展?”
她旁边的一个白衬衫男人,长得尖嘴猴腮,发开口也是极其刻薄:“对咯。
还猪肉罐头呢,谁不知道广交会上魔都的食品厂才是罐头大户。
你们还想分一杯羹?”
梁厂长和廖厂长都很无语,这些个省城国营单位的人,怎么好些个说话都夹枪带棒的。
先参展就这么了不起嘛。
但他们也不想徒生事端,抿紧了唇,决定当两个哑巴。
他们俩当哑巴,俞泽可不是那个爱受气的。
“我们厂是上面的领导考核同意过得到参展机会的,你这是在质疑我们?
我现在觉得,你是在挑拨我们工人之间的友好关系,是在严重破坏国家的创汇大事!
请你现在跟我去找上级,好好在他们面前谈一谈你的想法!”
俞泽的一番话掷地有声。瞬间,全车厢都安静了。
纺织厂的厂长给了蓝布衫女人一个埋怨的眼神,示意她快点解释。
这么大一顶帽子,要真坐实了还了得。
女人有些慌:“不……不是,我就是随便说说!
你这人咋这么上纲上线呢?”
俞泽神情悲痛,捂着胸口:“这不是上纲上线,国家大事面前无小事。
你刚刚的话已经严重伤害到了我和我的厂长们一颗想要为国家创汇的火热的心!
这对我们是多么大的伤害!”
蓝布衫女人吞了吞口水,这,这是讹上她了?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拉着旁边的白衬衫,对着俞泽这边连鞠了几个九十度的躬。
声音有些发颤:“对,对不起!
是我们说话不过脑子,是我们的错!”
女人好说歹说,到最后纺织厂和食品厂的都出来道歉,俞泽总算“勉强原谅”了他们。
这几人都擦了把汗。
这向阳县的这个男同志,嘴巴实在太厉害了。
不能惹不能惹,不然一张嘴,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旁搪瓷厂的郭厂长,倒是对俞泽挺感兴趣。
她心里想着,这应该是个做销售的好苗子,怪不得能来参展。
她和俞泽离得近,便和俞泽多聊了几句。
“你们展位号是在76号啊,那离我们挺近。”
俞泽心里苦笑,是挺近的。
虽然中间就相差这么几个展位的位置,但搪瓷厂的位置却好许多。
不过也实属正常,搪瓷厂的搪瓷用品,这些年是东北的出口大户。
“那到时候我吃饭碗不够,能来找姐姐你借吗?”
郭厂长快四十了,虽然保养的好,但她很清楚自已的年纪,被俞泽这么一喊姐姐,感觉自已人都年轻了不少。
“当然没问题,别的没有,搪瓷盆管够!”
“嘿嘿,我特稀罕搪瓷盆了,家里几个都是我爹以前买的,用了老久还是光亮的。
那上面的花,就跟新买似的~
别说,那些洋人还挺爱这大红花的,不仅是搪瓷盆上的,就我们的头饰,那带花的,都可受欢迎了。”
俞泽嘚吧嘚吧,“不经意”地把自已之前签了一笔头花美元订单的事说了出来。
郭厂长一听,兴趣来了,“我能瞅瞅你们的头饰长啥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