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还真是死性不改,以前便让我救东救西,怎么现在还是这般?”
佝偻老头摇头苦笑,又道:“我与你解释过不下十次,远古时称为牵一发而动全身,但现在叫蝴蝶效应,所以我不能插手、只能作壁上观。”
清瘦老者满脸悲天悯人,眼中泛着苦涩与哀叹,“所以在你所看到的未来,咱们人族最后究竟赢没赢?”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佝偻老头语气淡然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我一旦开口便可能会有变故。”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清瘦老者无奈一笑,说道:“我知道从你嘴里问不出答案,我只是……只是难免有点担忧和惶恐。”
佝偻老头知道老友,只是在担忧人族的未来、惶恐未来的人族……
老友在远古时就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出了名的大慈大悲,他行路时都不忍踩死一只蚂蚁,总是眼含热泪看着苍生黎民,总是不遗余力帮助他人。
“五十万年的消磨,终究是我败了。”清瘦老者一声长叹,语气中满是愧疚:“我没能压制住魁皇的灵魂、没能夺走他的躯体,以至九州将陷入浩劫,我愧对余青云,更愧对天下苍生!”
“天下事,从来就不单只是你一人之事,而是天下所有人的事!”佝偻老头开口宽慰着老友,“天下覆灭、九州陆沉、人族兴衰,功过皆在天下之人,而非在你一人之肩。”
清瘦老者闻言沉默,看着面前的黑色城墙,他伸出手说道:“难得来一趟九州人间,总得留下一点痕迹。”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天机老人·陈玄机。】清瘦老者收回右手,他的身体也在逐渐变淡,他举起正在逐渐变透明的右手,喃喃说道:“可惜啊……我不能继续卖酒了。”
清瘦老者正是天机老人陈玄机,酒馆里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一百倍,因此外面虽是五千年,但在昆仑玉珏却是五十万年。
而佝偻老头则是忘生道人李忘生,他褪下之前披着的乞丐服,特地换了一身整洁的旧衣裳,只为送老友最后一程。
李忘生看着陈玄机,他的身体化作一点点荧光,缓缓消失在天地之间。
时如逝水,自已不经意间,便是五千年永不回头。
李忘生心中悲哀,微微张嘴,吐出两个字,但无声……
看到李忘生吐出的嘴型,陈玄机正在消散的脑袋微微轻点,张嘴说出三个字,同样亦是无声。
随着最后一点荧光消散,世间再无陈玄机。
这位老人在昆仑玉珏与魁皇消磨五十万年,只为夺下对方的躯体,整整五十万年的煎熬与寂寞,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李忘生抿了抿嘴,回首万里,故人长绝,自已竟无语凝噎,他只得伸出手写下文字:【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这行留言写完最后一笔,突然间风雷万震,“轰隆隆”的炸裂音爆,骤然响起天地之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刺耳轰隆的音爆起于北境,并且越发响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极速接近天堑长城。
随后震耳欲聋的鼓声,传遍整个山海关,各地营帐里休整的将士,纷纷披甲持刀、登上天堑长城。
距离天堑长城以北的极远之地,冰天雪地里一前一后飞来两道身影……前方身影一片赤红,一袭白袍已被鲜血浸染,他脚下踏着云朵,手里提着一颗头颅,正在空中极速狂飙,似在逃命。
后面是一道高大身影,这人头上双角、目有双瞳、面貌狰狞如怒目金刚,一身漆黑大袍罩着全身肌肉,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似在追杀。
漫天飞雪,一前一后逃命追杀,两人的速度都快到了极致,空间承受不住两人的追逐,响起剧烈的音爆,声音宛若万雷齐轰。
天堑长城大多士卒由于境界不够,所以看不清楚远处的情况。
只有境界达到武圣的将领,只能勉强看到一道赤红身影脚踏祥云,因为飞行速度太快,苍茫空中留下一道赤红痕迹。
山海关城头所在位置,张高远心惊胆战,他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普通将士感知不到这两道身影的气息强弱,所以不害怕。
但是早些年,张高远曾拜见过剑雨之都的剑一,八星帝境。
而这两道身影的气息,给张高远的感觉不亚于剑一,所以最低都是八星帝境,而且可能还要更高!
这极速飞来的两道身影,究竟是人族?还是妖族?
假如是人族,人族哪位强者会出现在北境?
假如是妖族,妖族怎会有境界如此高的大妖?
两道身影的速度极快,空间都为之模糊和扭曲,因此看不清这两道身影的具体情况,张高远只能焦急猜测。
前方的赤红身影架着筋斗云,一瞬飞跃十万八千里,因为速度太快,他自已刹不住脚步,径直撞向天堑长城,金刚之躯在黑墙砸出一道巨大的凹陷。
一位身穿粗布麻衣、脚穿草鞋的白头身影,单手持剑傲立于城头之上。
后方还在追赶的高大身影,看到城头之上的天草城主,气急败坏的停下脚步,双眼死死盯着凹陷在城墙里的赤红身影,恶狠狠咆哮道:“李长安!我迟早要拧下你的脑袋!!!”
凹陷进城墙里的李长安,左手举起酒壶,猛猛灌了一大口烈酒,混杂着喉咙里几乎要喷出的血水、一起咽回肚子。
他撇过满是鲜血的脑袋、用肩膀蹭了蹭嘴角的血与酒,然后才微微撑起身子,看向高空的半步妖神帝鸿……
四十余年北境风雪,几度埋骨异乡、几度险死还生,唯有信念如初。
这期间满腹抑郁、艰难苦恨,自已无人诉说,但还好……幸不辱命!
这位已然不再年轻的男人,高高伸出右手,举起鹿蜀的头颅,仰天肆意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豪迈爽朗肆意的大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这是……他压抑了整整五十年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