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文山的手指刚碰到门板,门就开了。
陈书记看着五十岁的样子,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站在玄关,金丝眼镜下的眼角微微下垂,给人的感觉很儒雅。
“小房啊,这么晚还跑一趟。”陈书记侧身让道,声音温润。
陈书记住的房子150平左右,主卧带小书房,家具都是实木的,装修简洁实用,墙上挂着一幅字‘静水流深’。
房文山把茶叶搁在桌上,瞥见烟灰缸里堆满烟蒂。
这位书记上任半年多,都说他烟瘾比酒量还大。
“小房坐。”陈书记摘下眼镜,露出眼尾细密的皱纹,“刚送来的龙井,尝尝?”
紫砂壶嘴腾起白雾,房文山盯着茶汤里沉浮的叶片。
之前他把管奇伟受贿材料放在桌上的时候,陈书记也是这么慢悠悠地泡茶,结果转头就把材料压了两个月。
“听说你最近对局里的人事有看法?”陈书记擦拭眼镜。
房文山后颈发紧。
他和管奇伟在局里拍桌子的事,果然传进这尊佛耳朵里了。
“有冲劲是好事。”陈书记甩了根香烟过去,“我刚来的时候也急,后来发现扬市这潭水深得很。”
他看着墙上的字笑了笑,“就像这字,得沉到底才看得清。”
房文山摸出打火机凑过去,脑子也没闲着,陈书记是什么意思?
这老狐狸嘴上夸人,实则是敲打他别急着动管奇伟。
也是,新官上任就动地头蛇,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但是这是他近两年最大的机会,再拖下去...
这也是房文山这次急着想把物流留在扬市的原因,陈书记要政绩打开局面,他要成功上位。
“今天来是要跟书记汇报个情况。”房文山借着点烟凑近半步,
“香江船王要在长三角投个物流园。”他故意顿了顿,看着烟灰缸里新落的烟灰,
陈书记弹烟灰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下。
房文山心里有了底,上周常委会吵失业率吵得差点掀桌,物流园的岗位够堵住那帮本地派的嘴。
这老狐狸来扬市半年多也打不开局面,政绩平平,怎么可能不急?
“一个亿外资。”房文山压低声音,“老板人叫项越,本地小伙。上个月在香江救了船王,被船王认作外甥。”
陈书记端茶的手顿了顿。
他来扬市这半年,旧势力像铁板似的撬不动。
“外资好啊,去年全市才引进两千万美金。”
“物流园能解决三千岗位,上下游还能带动运输队、包装厂。”房文山往前倾身,“正好补上机械厂下岗的窟窿。”
陈书记陷入沉思,要是能把港资留在扬市,这就是现成的政绩,正好可以在扬市打开局面!
“项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这两天。”房文山摸出名片,“他公司就在秀明学院,是秀明学院的学生。”
陈书记扫了眼名片:“洪星?这名字...”他突然笑了,“跟香江社团倒是同音。”
房文山背后出汗,项越洗白才两个月,可经不起查。
陈书记吹开茶沫,“年轻人路子野是本事,但外资企业最怕涉黑。”
“书记放心!”房文山嗓门陡然提高,
“项越是正经生意人,这方面我还是了解过的,之前在扬市火场救人,还上了扬市新闻。”
“外资引进是大事。”陈书记起身,“等项先生回来,带他来我办公室。”
他拉开窗帘:“省里王副省长要来视察,他最欣赏敢闯敢拼的年轻干部。”
这话说得含糊,房文山却听出弦外之音。
王副省长是陈书记的靠山,这分明是要他拿港资当投名状。
陈书记:“对了,外资企业,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嘛,家乡也不会让英雄寒心的。”
“项先生救人的事迹,该好好宣传。”
房文山立即站起来:“该登头版!”
两只老狐狸心照不宣地笑了,投资方是不能有污点的,不然政绩可就得变丑闻了。
只要能把外企留下,‘救人英雄造福家乡’,这本土派还能说什么?
......
唐宫。
刑勇推开檀木门,沉香的味道熏得他脑仁疼。
宗爷窝在太师椅里,手里盘着俩核桃咔咔响。
“项少明天回来?”宗爷眼皮都没抬。
“是,阿仁说他们明天回。”刑勇死死盯着地毯,
“航班号?”宗爷端起茶盏吹了吹。
“还没查到。”刑勇咽了口唾沫,“项少那边口风紧,阿仁只知道是明天回。”
其实这个刑勇真没撒谎,只不过不是阿仁他们说的,这两小子把他拉黑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是项越告诉他,明天回扬市,但是具体几点项越也没说。
茶盏砸在地上溅起水花。
“啪”的一声,刑勇左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嘴里漫起铁锈味。
呜呜呜!老狗又打他!他想越哥了!
“阿勇啊。”冰凉的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我这脾气,哎,多担待。”
宗爷从紫檀盒里抽出根雪茄塞他嘴里,
“明早带上二十个弟兄去机场候着,甭管几点,见到项少就给我九十度鞠躬。”
刑勇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您也去吗?我怕万一没等到。”
“那就等到地老天荒!”宗爷掐住他后颈,“让项少看见咱们的诚意,懂?”
指甲陷进刑勇肉里:“你是聪明人,别走阿坤的老路,你也不想下去陪阿坤吧?”
刑勇浑身肌肉绷紧:“宗爷,我没别的心思,您说坤叔...”
“阿坤的事不用的你管。”宗爷凑近他耳边,“你只要乖乖听话就行,懂了吗?”
喉结动了动,刑勇闻到雪茄混着腐臭的口气:“我知道了。”
“砰!”宗爷一脚把他踢开,“滚去准备吧!”
刑勇爬起来。倒退着出门,后腰撞上黄铜门把手。
走廊顶灯晃得他眯眼,脸颊肿得发烫。
“勇哥...”门边传来细细的声音。
林嘉攥着文件夹贴墙站着,白衬衫扣到最上面那颗。
刑勇瞥见楼梯口晃动的影子,又是唐宫的马仔在盯梢。
他摇摇头,径直往电梯走。
林嘉高跟鞋咔哒咔哒跟过来,袖口随着走路摆动,露出手腕的淤青。
刑勇按了下负一楼,电梯门合拢的瞬间,“药。”一个小铁盒落在电梯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