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帝父子二人听到此事,并没有着急去探望,大殿上的事还没完呢。
祁元祚陈述事实:“狼厉王子当着孤的面杀人,是否太不把孤和父皇放在眼里了?”
狼厉佯做不忿:“一个疯子胡言乱语,小王气不过。”
“这可不是一个疯子,这是我大齐官员协律郎,至于他为何以这样的姿态出场,又为何追着狼厉王子叫主人,王子当真要孤细说?”
狼厉心中上下不定,梅岁安神志不清只怕全部招供了,再继续纠缠下去,他也讨不到好处,于是狼厉话音一松
“匈奴与大齐交好多年,怎能因两个人就坏了情谊,是小王识人不清,祭司医术不精让陛下受惊,小王此行带来了百匹骏马,愿赠予陛下聊表歉意。”
狼厉看了眼报信的太监:“陛下事忙,小王就不添乱了,今日宴席得见长公主殿下,小王三生有幸。”
齐帝对里面的事还一脑子浆糊,便将此事交给太子处置。
梅岁安已死,祁元祚没打算以此拿捏住狼厉,语气淡淡
“狼厉王子慢走,不送。”
暗中的波涛汹涌,甚至两条人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落下帷幕。
李归宁再愚笨,也猜出了大概,匈奴有备而来,想与内应梅岁安里应外合栽赃太子给齐帝下毒。
没想到棋差一招,齐帝压根儿不信匈奴祭司所言,怒而杀人。
匈奴抓着此事不放,太子便抓了梅岁安揭穿匈奴阴谋。
李归宁疑惑一事,狼厉要杀梅岁安灭口,太子为何不拦着?
让梅岁安活着,直接拿住匈奴的错处说事,怎么不比现在糊里糊涂的过去好?
还有萧昭仪中毒又是怎么回事?
宴会是进行不下去了,齐帝匆匆摆驾秀风阁。
萧昭仪大口的吐着血,生命以近回光返照。
她中的是剧毒,立下立发,下毒者根本没想让她过活今天。
六皇子抓着她的手表情空白,像被突发的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失了魂一样。
萧昭仪两眼含泪的盯着祁承影,在她毒发前,有人告诉她梅岁安被抓,审出他是匈奴人。
萧昭仪立刻想出了一场针对她的阴谋诡计。
尹妃和丽妃给她下套,借她的手暗害陛下,不知怎么事情败露,将她推出去当挡箭牌!
梅岁安不知她与尹妃、丽妃结盟之事,药是她给梅岁安的,命令是她下的,招供也只会供出她!
陛下审问梅岁安后势必会审她,尹妃和丽妃为了不暴露,干脆给她下剧毒!只要她死了,丽妃和尹妃就安全了!
梅岁安是匈奴人,怎么可能诚心为她办事,所谓的密旨说不定就是骗她的!
亏她信了这几个贱人!
若她背着谋害陛下的罪名死了,她的影儿要怎么办?
萧昭仪强撑着不肯咽气,手上的每一分力道都是对儿子的不舍。
听得一声‘陛下驾到——’
萧昭仪焕发最后的生命,被毒血浸烂的嗓子呕哑难听
“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是尹妃和丽妃找到臣妾,与臣妾合谋害您……”
“求、求陛下看在臣妾侍候多年的份上,给影儿一份宽容,让他……平平凡凡一辈子……”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剧毒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了,她大睁着眼睛,像还有未完成的夙愿,盯着祁承影不甘而哀恸。
祁承影坐成了木偶。
他没想到母妃会死。
母妃怎么会死?
上一世母妃都活到了他二十岁的时候。
如今他才十二岁,八年啊!
母妃怎么会死呢?
帝王无情,这个死了,还供出来两个,齐帝在门口站着,见人咽了气
“随意葬了吧。”
至于六皇子,齐帝喜欢孺子犯错生母连坐,但大人犯错,他却不会牵连孺子。
也是很有底线一君王了。
祁元祚跟着来到秀风阁,只站了几息,事情已经落幕了。
齐帝抓捕尹妃、丽妃的命令下出,祁元祚沉默的盘着手上的血玉串,余光扫了眼宝珠公主。
若他所料不错,尹妃和丽妃不可能再出现了。
宝珠公主执着团扇,露出半张桃花面,她擒了梅岁安后故意误导萧昭仪,让萧昭仪以为自已中了尹妃和丽妃的圈套,剧毒让萧昭仪无心也没时间细想,为了儿子,她死也要把那两个女人拉下去陪葬。
而宝珠公主早已安排好了人,在齐帝驾临秀风阁的时候,萧昭仪临死前供出二人的消息便传进尹妃丽妃的耳朵了。
若她们不想受一番审讯的苦楚和侮辱,就该体面去死。
梅岁安、萧昭仪、尹丽二妃、匈奴,此为一箭三雕。
如果宴席上梅岁安没死,太子大可以由此对匈奴发难。
可惜了,她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个心慈手软的。
果不其然,尹妃与丽妃在得知梅岁安被抓,萧昭仪死了的时候,便平静的接受了自已的结局。
等齐帝的人到了,尹妃和丽妃一个服毒,一个自缢。
宴会上齐帝被金面祭司诊断中毒的时候,黑卫便运转起来,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四条命,全写在薄薄的纸上。
宝珠公主怎么抓的梅岁安,怎么审的,怎么给萧昭仪下的毒,又是怎么诱导尹妃和丽妃自杀,禁果之毒的真相,全部列于纸上。
十一年前,宝珠公主毒杀太后,八年前,宝珠公主杀大公主祁承远,因为这二人都杀到了齐帝心坎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约束。
今日,宝珠公主又杀四人。
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当猴耍!
固然这几人也死在齐帝心坎上,但宝珠公主肆意妄为的手段抠到了齐帝逆鳞。
代价便是宝珠公主多年养起来的心腹全被清洗了。
一日之间重回当年太后未死,自已被齐帝监视的时候。
宝珠公主无所畏惧。
她很早就知道自已是大齐的牺牲品。
她和亲匈奴之日,就是她通向地狱时。
不知道哪一天两国交战,她就成了出气的木桩。
纵看去和亲的公主,几个能安享晚年的?
活到三十都是长寿了。
她的生命如此短暂,才更要肆意潇洒。
这时候不潇洒,等去了匈奴给人当玩物的时候再潇洒吗?
宝珠公主自认行事有底线有原则,她是个正常人,自然知道亲疏。
齐帝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太子是她同骨血的亲侄子,她又没病,做不出骨肉相残的事。
但其他人,可和她没一点儿关系。
这些人想杀她哥哥,害她侄子,有些不长眼的还跳到她面前,她焉会容她们。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该死的死了,该散的散了,经过整个太医院把脉,确定齐帝没有中毒,只是太子身上聚蛇草的味道不好清除,还需太医院研究研究。
齐帝召大臣议事,将梅岁安为匈奴奸细与后宫勾结谋害储君之事盖棺定论。
尹家树倒猢狲散,只剩尹守知,五皇子脑子有问题,自已母妃死了,居然不见悲色。
丽妃是四皇子生母,乃御史大夫之女,御史大夫为官清正,经历祁元祚两次大清洗而不倒,如今已经是朝中元老级人物。
丽妃早些年就因公主去世生了疯病,连自已的儿子都不认,御史大夫常担忧她作茧自缚,执念入魔,今日一语成谶。
虽悲伤,却也接受了。
只是他们也惋惜没有阻止狼厉杀梅岁安,梅岁安活着,定能让大齐在与匈奴的交锋中占据上风,师出有名。
人人都疑惑太子当时为何没有阻止,却只有宝珠公主敢当面询问。
宝珠公主被齐帝以保护的名义软禁,托人邀祁元祚来聚
祁元祚带着李归宁登门。
李归宁还没资格上朝,她跟着太子一路看到的就是萧昭仪、尹妃、丽妃三人为害太子被梅岁安趁虚而入,事后自杀谢罪。
一连串的事,宝珠公主完美隐身,谁能想到里面会有她的手笔?
李归宁傻傻的以为齐帝‘保护’宝珠公主真的是保护,至今觉得宝珠公主柔弱又美丽,是个端庄大气优雅温柔的好公主。
直到跟着太子殿下踏入长公主殿。
宝珠公主衣裙逶迤,慢悠悠的研磨着香料制香,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内容却让李归宁觉得古怪。
“太子殿下慈悲为怀,本宫钦佩。”
不知详情,根本听不出这句话的内在含义。
梅岁安是宝珠公主审讯完驯服了交给太子的,结果人还在太子手里死了,没发挥任何作用。
怎么看都是祁元祚辜负了宝珠公主的一片好心。
两张三分相似的脸,放在一起,极为赏心悦目。
祁元祚和宝珠公主以及齐帝都遗传了太后的美人唇,除此之外祁元祚的五官结合了皇后和齐帝的优点,十五岁的年龄青涩又疏冷,如神如佛。
而宝珠公主,比祁元祚大六岁,二十芳华,恬静淑雅,像丹蔻像蜜糖。
祁元祚没有落坐,他站在窗边看明华殿外大片的芍药花,全是浅粉色,娇嫩极了。
他声音淡淡的,没一点儿辜负别人好意的愧疚和后悔。
“姑姑料事如神,审讯手段高明,极短的时间便逼疯了一个人。”
宝珠公主停了研磨,她受太后影响,性格极为敏感,虽然挣脱了太后的枷锁,但性格底色不是她想开了就能完全改变的。
她下意识觉得太子这话是对她不满,但太子陈述的平静,情绪起伏几乎没有,让她摸不准意思,试探道
“你觉得本宫不该如此?”
祁元祚:“没有。”
他让伯劳抓梅岁安时也是打定主意要逼问的。
既然都是逼问了,哪还有该不该一说。
“孤只是在陈述事实,梅岁安已经疯了。”
换句话说,梅岁安严重应激精神崩溃,已经没有正常思维逻辑,全凭本能驱使,依赖救他于水火的‘天神’。
当梅岁安爬向狼厉,他已经实现了最后的价值。
继续活着也不过是将自已的人格和尊严碾碎给众人观看。
见过四肢尽断的人是怎么爬的吗?
手脚使不上力,只有躯干虫子一样咕蛹咕蛹的往前挺,身上本就不整齐的衣服会被挣开,露出带着暧昧痕迹的胸膛,一切不堪赤裸裸的展露出来,被看者作为鄙夷的谈资。
祁元祚与梅岁安接触过,孤僻、知变通、有洁癖。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乐府的歌舞,十首里总有一两首是梅岁安谱,他的琴声清高而孤独。
宝珠公主好一会儿才会意
“太子想给他保留最后的体面?”
“异族奴隶,何必在意。”
即便梅岁安做了多年的协律郎,众人记忆最深的还是他最初奴隶的身份。
祁元祚平静道:“无关种族,他是个人。”
宝珠公主似懂非懂,她也不想懂。
李归宁却如当头棒喝。
他是个人……
她重新审视了太子和宝珠公主。
原来是她看走了眼,太子一如既往,但公主表里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