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且一身官袍,踏入听雪楼,正逢里头木匠拿着工具提着木板做的提篮走了出来。
一看抚台大人,赶紧就要跪下行礼。
凤且抬手,“不必多礼,可与夫人说好了?”
木匠是分得清主次的,赶紧躬身答道,“夫人力气大,上次做的木柄不堪重力,今日里小的想来,换做牛骨或是牛角,如若还是不堪使,再用铜铁之类。”
凤且挥手,木匠赶紧躬身告退。
丫鬟们听得动静,早早迎了出来,待木匠退下,秋桂已带着小丫鬟满面笑意迎了上来,“大人,您可算回来了,今儿厨上煨了鹿尾儿羹,还有蟹粉狮子头,夫人就等着大人您一起用饭呢。”
凤且立在廊檐下,面色阴沉。
不理丫鬟们的话语,推门而入,外屋之中不见段不言踪迹,他直扑内屋,秋桂竹韵跟在后头,小心说道,“大人,若不是先给您更衣,夫人在书房。”
说是书房,那里头也无甚有用的书籍,腊月里是凤且睡觉的地儿,而今也没床,倒是搬了套饭桌进去,段不言时不时在这里吃酒作乐,倒是快活。
凤且哼了一声,“逆风斩是谁取来给夫人所用?”
竹韵听来,低垂着头,压着声音说道,“大人,您入京后夫人闲来无趣,方才到演武场去奔马耍玩,逆风斩放在演武场兵器库里,夫人一眼就相中了。”
“怎地不拦着些,那是她能动的?”
秋桂咽了口口水,“大人,奴等倒是也同夫人说来,逆风斩是大人您的私物,旁人不可碰触……”
后头声音小如蚊虫所鸣,若不是凤且耳力好,还真是听不到。
“……夫人在哪?”
凤且气得记不起丫鬟们适才说的话,复又问及段不言的去处。
秋桂指了指书房,“回大人,在书房。”
竹韵赶紧打开柜门,取来夹棉深衣,“大人,官袍板正累身,不若换了衣物再去用饭?”
凤且看着内屋,收拾干净。
早间落下的幔帐,也换了新做的朱红鸳鸯戏水幔帐,不复当时被狼狈。
凤且未做言语,开始更衣。
秋桂与竹韵凝神屏气帮衬着凤且更衣取冠,一身轻便之后,凤且头也不回往书房里去。
段不言此刻歪靠在软榻上,瞧着眼前矮几上的逆风斩。
瞧着散发着森森寒意的逆风斩刀刃,段不言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招呼丫鬟,“竹韵,正月十二圣安寺可有集市?”
却不曾等到竹韵的回话,凤且撩了门帘入内,“你要做甚?”
咦!
今儿一早那般气势汹汹的离去,这会儿又腆着脸回来,果然是混官场的,厚颜无耻啊。
段不言面上微怔,看向凤且,瞧着他面无要发作的可能后,实话说道:
“我的飞刀折在西亭,腊月里往圣安寺去,有个铁匠摆摊售卖这些,倒是不错。”
尤其是那柄小镰刀。
凤且听到这里,眼里全是无语。
“你在府里安稳得很,要那些凶器作甚?”话音未落,已走到断了刀柄的逆风斩跟前,他哼笑,“这是我使惯了的,你若喜欢,来日请人给你锻打一柄,莫要动逆风。”
哟呵!
段不言从软枕上支起身子,哼了一声,“由着你摆着它吃亏?”
“明日我回西亭,自会带着一起。”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怎地,你要上前线去啊?”
凤且面不改色,“而今西徵要谈,可谈得不用心,意图说是我们撕毁两国协定,杀了阿托北。”
说到这里,凤且抬眸,“不言,你倒是手起刀落,干脆得很,可知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段不言翻了个白眼。
“……得了便宜还卖乖,有奶吃了还嫌奶水太好让你窜了稀!”话糙理不糙的段不言直言不讳,冷笑着看向凤且,凤且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面色也阴沉下去。
“你本有多种方式处理阿托北。”
凤且坐在段不言对面的交椅之上,丫鬟们小心翼翼上了热茶,就全被凤且挥手撵走。
屋内一时之间,只有夫妻二人。
炭盆子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段不言伸了个懒腰,“凤且,你怕是忘了,我不是为了你的军功而去,此番入西亭,不过是我厌烦阿托北盯上我,虽说我有丈夫,但并非依靠,思来想去,只有一劳永逸。”
“如何不能依靠?我走时已安排屈非护卫你。”
呵!
段不言毫不犹豫嗤笑出声,“那小子连自已都保不住,若不是我顺带去西亭捞了他一把,早死了。”
说到这里,段不言似笑非笑看向凤且,“你虽说自诩为他这千里马的伯乐,却并不如我段家有情有义,深陷囹圄,莫说你不在曲州府,就是在,也未必会舍得下这一身安危,潜入西亭去救他。”
凤且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冒着热气的茶水,浅尝辄止之后,漫不经心说道,“我自不会弃了屈非,但也不会如你这般,不言,西亭之事儿,朝堂之中参我本的人只多不少,至于军功,想都别想。”
说到这里,他顿了片刻。
看着段不言两眼冷冰冰的看着自已,低笑道,“……兴许,这两州巡抚,龙马营总兵一职,我都保不住。”
说得严重,但段不言不为所动。
“怎地,要找我算账?”
凤且摇头,“这倒不会,你打开西徵大门,我带兵入内,咱夫妻里应外合,任谁来说,也否定不了这事儿做得极为漂亮,但是——”
急转直下的但是,让段不言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因为,凤且忽地起身,凑到她跟前。
二人近在咫尺,鼻尖相碰,鼻息萦绕,“你不该杀了陶辛。”
又是陶辛!
段不言唇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陶辛死在你下辖之地丁庄,你就如此害怕,生怕济安候找你算账,故而要推我出去顶锅?”
凤且摇头,“不言,你如今是极为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岳丈与舅兄最后是被济安侯府的苛责,可你万不该在这个时候,了结了陶辛的性命!”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