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丫鬟随从们表面对着顾知序恭敬,背地里却全然是相反的嘴脸。
听到这些话时顾知序心里五味杂陈,一个人往往越是缺什么便越是在意什么,他渴望能尽快融入这里的生活,却首次知道原来自己在他们眼中是这样粗鄙不堪的模样。
连丫鬟都这般,那么府中其余人呢。
是不是连父亲母亲也是这般想他。
“放屁!”顾知望激动地跺脚,“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还不许人大口吃饭了,二叔也是这样吃饭的,这叫豪迈大气,懂不懂。”
他是真觉得和顾知序吃饭特别香,那些人就是闲的嘴碎,就该找些活忙起来就好了。
顾知序眼中浮现笑意,他能看出望哥儿不是安慰自己,而是真心这样觉得。
好像不管他的什么事,在望哥儿眼里都是好的。
“你别听他们瞎说,府里主子身边的人都是有定数的。”顾知望怕他不清楚,掰着手指头道,“嬷嬷一个,贴身丫鬟两个,书童和跑腿小厮各一个,还有外院杂役六个,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我知道了,谢谢望哥儿。”顾知序神情不见阴霾。
其实今天早上他听到的远不止这些,丫鬟们还说在未进府前云氏并不期待自己的存在,她真正疼爱的是一手养大的望哥儿。
不过这些没必要说出来,那只会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往往小孩对于人的情绪感知尤为敏锐,第一面远远见到云氏时他便不太敢靠近。
可以说是他在躲避,也可以说是云氏心底同样也在躲避。
总归是会有些失落的,在辽州时他期望李氏能像对待李松山一般待他爱他,得知自己身世时,他又开始在心中幻化出一个全新的母亲形象,可依旧和想象中存在偏差。
或许自己命里终究没有母子缘,顾知序放下心里的执念,忽然牵住顾知望的手,朝外弯腰出去。
顾知望晃了晃手,察觉到这是顾知序第一次主动和他牵手,脆生生问道:“去哪?”
“既然要留下,那就去找父亲说明白。”
“好呀。”
“阿序,为什么你和哥哥都喜欢叫爹父亲,我觉得好生疏,一点也不亲近。”
顾知序没说顾律告诉他身世时便让他这般称呼的,没什么不好,顾知序适应的很快,父亲比爹多了份尊重少了份亲昵,于他而言又恰恰好。
“我习惯了,这样也挺好的。”
顾知望跟风,“那我也跟你们这样叫。”
前院是接待来客的地方,以及顾律书房所在。
看着两人手拉手的过来,百吉挑了挑眉,进去通报。
“老爷叫两位少爷进去。”
顾律的书房是三间屋子连通起来,大片都是挑高的书架,里面涉及了各类的书籍,围绕鼻尖的都是浓厚的纸墨香。
顾知序从没见过这么多书,因为李松山读书的缘故,他知道一本书就要几两银子,那是寻常人一年的花销。
那些孤本就更是昂贵,想买都买不到。
这一屋子书得要多少银子呀。
顾知望可不知道顾知序正在给他爹换算银子,兴冲冲就跑到顾律跟前,“爹——”
反应过来,他又改口,“父亲,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
顾律不紧不慢放下笔,这才看向一个劲想往他身上凑的顾知望。
“那可不行,你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了,那就不许反悔,真当这侯府是你想来就来的,想走就走的?”
顾知望傻了,顾知序也愣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有些迷茫。
顾知望张着嘴,模样透着股傻气,“父亲,可是我不想走了。”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已经叫百吉收拾了马车,里面放了干粮,随时可以上路。”
听到自己名字,百吉看了眼自己老爷,默契地应声,“不知少爷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水和干粮衣物都备好了。”
顾知望左右看了看两人,没憋住,哭了。
“父亲。”顾知序急了,上前道:“父亲,望哥儿已经知错了。”
顾律点头,朝顾知望问,“行,那你说说自己错哪了。”
顾知望哭的不能自已,哪里还能说出话来,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爹、爹坏。”
在有的时候,顾律心硬堪比石头,就这样看着顾知望哭,一言不发。
小孩哭闹的行为潜意识里是要挟母亲的武器,等到发现无法改变任何东西,这种行为便会消失。
顾知望一个人哭了半天,眼见顾律没半点反应,嗓子都要哑了,渐渐歇了声。
他慢吞吞抱住顾律胳膊,声音还带着些沙哑,也不记得要喊父亲了,“爹,我不想走,不想离开你和娘,我错了。”
他紧张盯着顾律的神情,心跳声加快。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犹如对顾知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审判。
最终,顾律的冰冷渐渐融化,眉间缓和,“望哥儿,失信不立,信用乃人之立身根本。”
“你需得明白,有一日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你说视爹娘为至亲,又可知爹娘也是如此,听见你那日说要离开的话,该有如何的伤心?”
顾知望失了声,是真的知道错了,半晌愣愣道:“父亲,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错了。”
顾律眼底温和,“记住你说的话,这是最后一次。”
“学堂的假我会叫人给你销了,你如今学问比同级的学子已经落了大截,这几日给我好好待屋里习书。”
说完顾知望,他又看向顾知序,“我会给你安排好开蒙夫子,下个月崔氏族学招生,你全力以赴,不懂的也可与望哥儿多些交流。”
顾知望瞬间又来劲了,他在爹眼里向来是问题学生,没想到还有委派重任教人的一天。
“阿序,你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肯定让你进崔氏学堂。”
顾律还有公务处理,朝两人挥手,“行了,都出去吧。”
两小孩一前一后。
“是,父亲。”
“是,父亲。”
顾律为顾知望来回切换的称呼挑眉,家中小辈对他都是又敬又畏,只有望哥儿这个脸皮厚的敢跟他耍赖,软软糯糯地吊着嗓子喊爹,突然不叫了还挺失落。
书房外,顾知望拉着顾知序快步走。
“怎么了?”这回轮到顾知序问。
顾知望眼睛还没消肿,笑嘻嘻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自以为威风道:
“我带你收拾坏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