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花影见云氏愁眉不展,不解。
“夫人,少爷们关系亲近难道不好吗?”
她是云氏心腹,有什么话旁人不敢说,她却可以直言不讳两句。
云氏步履慢慢,“我自然乐于他们亲近,只是序哥儿昨夜生病,两人同吃同住的,就怕望哥儿也跟着不慎染上了。”
花影没料到她是想这去了,一时不好随意插话,只是道:“五少爷身体自幼就好,不会有事的。”
云氏脚步愈来愈慢,还是不放心折返了回去,叫花影敲了郎中住的偏房门。
那郎中昨夜一夜没怎么睡,急匆匆穿了衣衫整理好,还以为又是顾知序那边出了什么事,结果却是被问道这病染不染人。
他脑子一转明白了,却也不敢说绝对。
“六少爷这病是寒气入体导致的,并不染人,不过也要看每人的体质如何,体弱者不易抵御病邪,无法断定。”
云氏知这些医者说话留三分的习惯,稍稍放了心,赏了银子才离开。
郎中合上门,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亲手养大的看重,病的是六少爷,又刚从鬼门关回来,侯夫人却一个劲操心五少爷,不是偏心是什么。
这也不是他该管的事,郎中将银子放好,感叹了声云氏大方,躺下歇了。
假期时光过的总是格外的快,顾知序因为嗓子没好,暂时去不了学堂。
文思那挨了好一顿板子,至今下不了床,顾律有意重新为顾知序挑选书童,也需要时间。
顾知望跟着打起了歪心思,病歪歪去找了顾律云氏,说自己没好全也去不了学堂。
云氏还以为他真是病了,急忙找了郎中来看,没一点事。
顾知望便又拿自己后背的伤说事,结果一看,好的都差不多了,愈合速度都要比旁人快。
最后是顾律不耐烦,直接抽出戒尺,成功将人逼去了学堂。
有时候顾知望真是恨自己的身强体壮,满心悲愤提着书箱进了学舍。
还没来得及和小伙伴们叙叙旧,主要是炫耀自己的神威大将军,便听见外面的喧闹声。
这时候钟铃还没敲响,不少人都跑出去瞧了,顾知望自然也按耐不住,拉着郑宣季王时一起出了学舍。
有时候犯错的学子越多,夫子便越不好处罚。
顾知望经验所谈。
崔府门口,一个中年男子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可以看出他用的力度极大,不过几下额头便见了血,模糊一片。
顾知望注意到他落在地上的双手呈现不正常的扭曲,那是常年从事重劳力的活而造成的,每个手指关节都异常粗大而结出厚茧。
身上的衣服袖口和衣摆更是磨成了碎边,肤色黝黑,五官老实而憨厚。
短短几天顾知望目睹了两次跪大门,但感触却是截然不同的。
被这么多孩子围观,男人或许是觉得拘谨,搓了搓裤子,还是高声冲着大门喊道:
“大人,我家娃儿干不出杀人的事,他胆子小,肯定是弄错了呀——”
“夫子们都说他学问好,是好苗子,他不可能做出伤害同窗的事,求大人替他做主。”
王时肩膀顶了顶顾知望,道:“他是杨植的爹。”
“陈家动作倒是快,反正全推杨植身上了,陈致和一点事没有。”郑宣季不屑。
侯府两位公子出事,自然不能没个了结,前日便闹到了学堂。
顾知望闻言一愣,显然只有他一人不清楚这事。
看了圈围观的人,余光中隐约捕捉到杨植窘迫逃离的身影。
还不待确认,郑宣季喂了声,“你别乱好心,杨植哄骗顾知序去周宅总是无误,他愿意做陈致和的走狗那是他自己的事,如今也要承担结果。”
顾知望摇了摇头,认同他的说法,伤害已经造成了,阿序差点失了性命无可争辩。
他只有……有些想不明白。
学舍内的人大多出去看热闹,无人注意到杨植回到学舍。
他径直来到陈致和桌前,身体因为压抑而绷直,“你说过不会出事。”
陈致和心中发虚,自然不敢出去看热闹,他是真不知道周宅怎么着了火,如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他打死都不敢承认。
为今之计只有稳住杨植,因此连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你不要急,最坏的情况不过是离开崔氏学堂,你帮我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钱的话不会缺你,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怎么样?”
最后一丝希冀泯灭,杨植死死咬着牙,执拗摇头。
能进崔氏学堂是他全家付出一切求来的,爹为了他将田地买了,弯了一辈子的腰才挺直起来,逢人便说他在崔氏学堂念书,眼中满是骄傲。
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爹为了他在外面下跪求人,一切都是为了他。
“你怎么冥顽不灵。”陈致和加重语气,“这上京城难不成还缺个好的学堂让你念书,你天赋本就好,再加上钱何愁没地方去。”
杨植依旧只是摇头,“我要留下。”
敬酒不吃吃罚酒,陈致和耐心耗尽,“你别忘了,你爹还在我家庄子里干活,再跟我讨价还价,你们一家都别想好过。”
这上京城的贵人们,想要对付一个普通人犹如捏死蚂蚁般简单。
杨植脸色灰败,这一刻才知道自己究竟错的有多离谱。
整整一个上午,外头的杨父都还跪着。
陈致和想叫人将他给轰出去,苦于不是自己的地盘不能插手,想想还是不放心,用膳时凑到了王霖身边。
下一瞬,一只筷子横在中间。
王霖瞥了眼他没消肿的脸,语带嫌弃:“我不喜欢你身上的药味,离我远点。”
陈致和脸上的笑僵了僵,好在这几天算是熟悉了他说话的不客气,硬是忍了下来,换到对面的位置。
“小舅,那关山侯整日揪着这事不放,连我祖父都拿他没办法,我还白白挨了顿打,实在是欺人太甚。”
好歹叫着声小舅,说到这份上正常人这时候都会仗义给出个头。
可惜王霖他不是寻常人,脑回路与众不同。
“你也太丢人了吧,两次打架都输给顾知望,听说人手上你还要多些。”
陈致和差点没梗死,忍下一口气继续道:“顾家势大,万一要强逼我认下,小舅你可千万要帮我呀。”
王霖理所当然道:“他顾家势力再大还能大的过皇权律法?你没做过的事怕什么。”
“……小舅说的是。”陈致和脸上的笑彻底维持不下去了。
这种没脑子的货究竟凭什么让陛下娘娘看重养在身边的。
好在王霖最后还是发话,“顾家要是真敢对你动手,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陈致和彻底松了气,心中的不安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