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望是在拥有新同桌的第二日发现陈致和没来学堂,他如今是越发看不惯陈致和,就是路过相互对视了个眼神都恨不得当场打起来。
以为他是迟到,还好一顿幸灾乐祸,结果便听崔漳道陈致和来不了。
陈家来了人告假,说是陈致和破了头,如今只能在床上躺着。
陈致和人缘属实不太好,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坏事做多遭了报应,路过被酒壶砸了头,什么凭空被狗绊倒摔了个嘴啃泥,到后面逐渐离谱,妖魔鬼怪的都编排出来。
顾知望永远屈服于人的想象及传播力。
至于陈致和受伤的真正原因,顾知望也是在回府后才打探到的。
陈致和的头是杨植砸伤的。
起因是陈致和带着他那些狐朋狗友上街,遇见了跟随杨母卖刺绣香囊的杨植,围着人笑骂打趣,说了声骨头轻,结果被杨植用打赏的银子扔了回去,砸伤了陈致和额头。
顾知望半晌没反应过来,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比天上落石头的震撼感差不多。
顾知序闻言眸光微动。
杨植比他想象中的要疯,原先的预想中,杨植但凡激起些血性,都会豁出去拆穿陈致和,将周宅之事公之于众。
砸伤陈国公府的小公子,可不好收场。
云墨接着将打探的消息道出:“陈致和被抬下去的时候还叫嚣着要杨家万劫不复,这回杨家恐怕要遭了难。”
他知道顾知望最想听什么,接着道:“如今陈致和还未醒,听说伤的不轻,正忙着诊治腾不出手来,杨家趁乱躲去了隔壁村的岳家。”
至于等陈致和醒过来,那杨家的结局就不好说了。
正所谓敌人最了解敌人,顾知望可清楚陈致和那小肚鸡肠的性子了。
去年冬日他失手打翻砚台,却是责怪书童放的位置不对,将人硬生生赶出去在雪地里罚跪了一日,下学时人都没了意识。
如今不得活生生扒了杨植的皮。
顾知望盯着炭盆发呆,心想旁人间的事,他操心些什么,闲的没事干还是怎么着。
脑中却又控制不住回想起那日跪地的杨父,想他磨破的袖边,扭曲的手掌,顾知望恨恨拍了下自己脑袋,暗骂没出息。
还是朝云墨吩咐道:“你给杨家送些盘缠,告诉他们尽快出京。”
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能趁着陈家还反应过来收拾他们前离开。
云墨也不意外,自是知道少爷心软,否则当年自己也活不下来,云氏曾还笑着打趣自己生了个散财童子,以后指不定哪个姑娘装装可怜,就把人给哄走了。
云墨走后,顾知望有些歉意看向顾知序,踌躇开口:“我知道杨植害你被关周宅,他确实有错,但杨家……”
“不用解释。”顾知序打断他的话,语气平和,“我知你的意思,杨家夫妇不该无辜受此牵连,至于杨植,他受到的惩罚已经够了。”
顾知望看着他轻声细语的体贴模样,心里莫名更加不是滋味。
阿序实在太善良宽容了,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额头忽然传来一阵温柔的按揉,顾知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以后不要敲自己脑袋了,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便是。”
顾知望全身暖烘烘的,一把抓住顾知序的手,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序,你真好。”
这话是顾知序第二次听见,带着认可的肯定。
他浅浅一笑,享受顾知望专注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画面。
那是一种腐朽接触阳光的温暖,令人愉悦舒展。
杨家父母如何顾知序并不关心,于他看来陈致和与杨植不过是狗咬狗。
早在困于大火中等死的那刻起,那点莫须有的软弱便被焚烧殆尽,怜悯和心软这种东西,其实论起来早在那场逃荒的路上便不存在了。
他的手中曾经见过血,来源于一场食物的掠夺,强大者制服软弱者,而弱小之人只能凌驾更加弱小者之上。
为了一条淤泥中的泥鳅,顾知序用树枝刺伤过一个前来争抢的干瘪老头。
很长时间他都忘不了那人狰狞的面容,泛黄的牙齿以及靠近自己时呼出的腥臭气息。
他不知道那人死了没有,大概吧,缺少水源再加上失血,很难活下去。
而这些,望哥儿不需要知道,他也永远不会将此事袒露于世。
在得知杨家出京后,顾知望松了口气,陈致和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纵然陈家势大,只要杨家一辈子不入京,也奈何不得。
只是没想到,这日陈致和竟是伤口未愈就跑到了学堂。
顾知望瞧他直奔自己而来,心想莫不是杨家的事走漏风声,来找自己算账的。
下一刻,陈致和哐当一声,跪下了。
“你、你做什么!”顾知望惊地后退,眼睛都瞪大了。
学舍内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顾知望叫苦不迭,他这劣迹斑斑的名声恐怕得更上一层楼,难不成是陈致和新想出来折腾他的法子。
代价未免太大了点,他可受不起。
陈致和额头上缠着绷带,双手试图拉住顾知望衣摆,被他灵活躲了过去,“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顾知望,我知道错了,可那火真不是我放的。”
陈致和鼻涕横流,哪还看得出过去嚣张跋扈的气焰。
“过去都是我不懂事,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帮帮我,你连个书童都愿意出手,那你也帮帮我行不行,我——”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随后进门的顾知序打断。
“我才是苦主,陈学友若是幡然悔悟,该道歉也是向我吧。”
陈致和左右看了看两人,正要朝顾知序过去,便见顾知序侧身,两个护卫冲了进来。
“三少爷,大爷吩咐我等带您回府。”语气恭敬却强硬。
他瞬间受了惊般,起身逃离,没两步就被护卫强压着带了出去。
临走前口中疯狂喊叫着什么不要去奉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