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帝自十七岁登基励精图治勤勉尽责,眼角早早生了皱纹,却不显苍老,反倒透出几分岁月沉淀的从容韵味。
“这是怎么了,你长姐已允诺你出宫读书,还不高兴?”
相比严于律己的王皇后,元景帝要温和宽厚多。
王霖不敢跟长姐胡闹,对着皇帝姐夫大倒苦水:“我堂外甥都已经被关山侯府逼到奉川去了,姐夫你下令不要他去好不好?”
筷子落桌的敲击声警告般响起,王皇后不苟言笑,“王霖,你当圣令是什么,岂容你儿戏。”
王霖最怕长姐发怒,瞬间鹌鹑似的闭口不言。
元景帝冲他安抚笑了笑,也并未应下。
“臣子间的家事,就算你姐夫我身为皇帝,也没有插手的道理。”
更何况大乾历来重孝道,陈家让陈致和回老宅的理由合情合理,他并非于礼不顾的昏君,因为旁人随意一句话就处置了。
王霖还是没忍住,“可是陈致和是被顾家冤枉的呀,欺负顾知序的人明明是杨植,他们仗势欺人,顾知望在学堂里都要无法无天了。”
王皇后不听他一面之词,“你又怎知陈致和是被冤枉的。”
因为幼弟缘故,这事她也有在关注,不信杨植一个平民子敢对付公侯家的公子。
王霖一下急了,“他都和我说了,他没做过,陈致和也是你外甥,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王皇后摇了摇头,不愿意再搭理他。
她虽是出自王家,却委实与王家感情不睦,否则王家不至于现在还没捞到个一等公侯的爵位。
元景帝闻言抬头,“顾知望,可是顾家那位抱错的孩子?”
王霖觉得有戏,连连点头,“就是他,明明不是侯府正经主子,行事却比我还嚣张跋扈,动不动出手打人,实在目无王法。”
“姐夫,你可要好好下口谕申饬他一顿。”最好让他以后都没脸出门。
王皇后抿了口汤,看了他一眼,“你倒知道自己嚣张跋扈,有个人治治你挺好的。”
长姐没指望,王霖直盯着元景帝。
下口谕申饬算是极其失脸面的事,有些犯事大臣情愿降职挨板子都不愿被申饬,更何况一个孩子。
元景帝直言:“不可。”
他听闻过顾律爱子之名,顾家乃开国功臣,顾律本人能力可靠,其父更是为朝廷办事为国捐躯,他不可能为了王霖一言伤了君臣情谊。
王霖失望不已,下一刻却听见元景帝语带兴趣,“不过这顾知望,倒是可见一见。”
皇帝也是人,有着不可低估的好奇心。
顾爱卿行峻言厉,少见玩笑,元景帝早想见见那位能骑着顾律脖子,明知身世却依旧令顾律视若亲子的小娃娃是何方神圣了。
王霖兴奋起来,虽然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效果,但能吓吓顾知望也是好的。
*
隔日顾知望上学,看见的便是王霖时不时朝自己傻笑的画面。
一连两天都是如此,弄的他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一见到王霖就总是联想到中风的四外舅公,也是这般控制不住嘴角,一直咧着嘴笑。
午时用膳刚坐下,路过的王霖又是一声哼笑,顾知望抖了下,再次想到自己那位瘫痪在床的四外舅公。
王霖见此颇为得意,心想这就害怕了,等过两日岂不是要哭鼻子了。
走远的王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完全没有听见后面有关自己的议论。
“他是不是……不太好。”郑宣季指了指脑子。
王时却是面带忧虑,看了顾知望一眼。
郑宣季后知后觉,一拍桌子,“这小子没准心里憋着坏等着使招呢。”
崔漳同样不安心,朝顾知望道:“这段时间你离他远点。”
无论如何王霖的身份都是个麻烦。
顾知望吃饭没了心情,“我压根没招惹过他,一个学舍再远能远到哪去。”
相比老成稳重的崔漳和忧虑甚多的王时,郑宣季是个受不了憋屈的。
“凭什么要忍,怕了他不成。”郑宣季仗义道,“真闹起来我肯定站你这边,怕他一个王霖不成。”
一旁的崔漳皱眉,觉得他此举冲动。
陈致和:“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难不成要去给王霖当缩头的乌龟。”
“我并非此意,只是……”
眼看两人争论不下要吵起来,顾知望叫了停,“还不确定王霖要干什么,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
陈致和崔漳对视一眼,同时侧头,互相不赞成对方,但好再没继续争论下去。
王时打起了圆场:“快吃,时间不够了。”
除了顾知序吃完,其他人顾着说话才用了一半。
用膳时间只有一刻钟,膳厅内的人陆陆续续开始放盘子回学舍。
王霖仰着脖子走前头,路过顾知望一桌时飘了个耀武扬威的眼神,脚一抬,身子极速后滑。
“啪嗒”一声,当着顾知望一桌人的面摔了个底朝天。
周围瞬间空出一片,王霖侍从怔愣片刻,一窝蜂围了上去。
“少爷,您怎么样了?”
“可有哪里不舒服?”
“快去找太医。”
王霖要哭不哭从地上爬起来,推开围在边上的侍从,觉得丢脸的厉害。
“吵什么吵!滚开!”
这时负责膳堂的管事急匆匆跑了出来,其中有一侍从在地下捡起一根筷子,质问:“地上怎么会有筷子,摔伤了国舅爷你们担得起吗。”
管事额头冒汗:“许是哪个学子放盘子时掉落的。”
郑宣季在边上看热闹,“自己不看路还怪上旁人了。”
王霖摔了个屁股蹲,强忍着疼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愿意被看笑话脚步僵硬走了。
“还不滚过来。”
侍从扔下筷子急匆匆跟上。
郑宣季出了口郁气,噗呲笑出了声。
王时也是忍俊不禁,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回学舍吧。”
几人起身离开,各自的书童落在后面将盘子放回打菜的地方。
松香看着盆中缺了一支的筷子,没有声张,放回回收点时微微靠近里侧,将盆具混淆。
崔漳的话顾知望放在了心上,这几日有意无意注意王霖,就提防他搞什么鬼。
结果等到荀假也风平浪静。
顾知望放下心,趁着不用上学多躺了会,早膳也是拿到自己院里吃的。
正美滋滋逗着神威大将军,西竹火急火燎跑了进去。
“少爷,陛下宣召您进宫,宫里的公公都过来了。”
顾知望傻眼了,很想给自己掏一掏耳朵。
迟疑着问:“我一个人?”
西竹点头。
顾知望没有反应,主要是还没反应过来,除了年节的百官宴爹带着他进宫吃顿饭,顾知望便从未进宫过,更何况还是单独宣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