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的顾知望猫不住,扭头就往院子里跑,遇见了村长家的四个孙子围在马前瞧得满眼稀罕模样。
他又回了趟自己房里,将剩下的山药糕给几人分了。
看着白生生,上面还雕刻花纹的糕点,几个小孩半天没舍得吃,其中一个咬了一小口,兴冲冲感叹了句好甜。
惹得几人都忍不住往嘴里塞。
“甜吧。”顾知望被围在中间,得到了几人连连点头的赞同,颇有些村里孩子头头的架势。
他发话道:“你们这儿有哪里好玩?”
四人争着回答。
“二毛家那边的水沟沟好玩,里面可以抓鱼虾。”
“不对不对,后坡的黄泥才好玩,可以堆城墙,还可以堆小兵。”
“后坡还可以采野菜。”
“后坡有枣儿,可以爬树摘枣儿。”
顾知望对他们提及颇多的后坡产生了兴趣,手一扬,“走,我们就去后坡。”
还没迈出步子,后衣领就被人给揪住了。
“不许去。”顾知览拉着他回院子,“不是非要跟来吗,今日我们干什么,你们两个必须跟着干什么。”
这是要拉上两个免费劳动力的意思。
顾知望不干了,刚要抗议顾知览再次抛出二选一。
“要不跟我们干农活,要不待这里哪都不许去。”
顾知望憋了口气,蔫巴选了前者。
新任冉冉升起的村头头惨遭陨灭。
一刻钟后,顾知望愿望最终还是达成,站在了心心念念的后坡小山头。
这个时候田地里没什么可忙的了,村长所说的农活正是后坡野生的数颗枣树,采摘下来拿到镇上去卖,也能贴补贴补家用。
顾知览对着两个弟弟耳提面命,重点在顾知望身上,“不许爬树,听见没有?”
“知道了。”顾知望拉长声音,显得很不情愿。
后坡的枣树被村里人施过肥,一到结枣的时候便轮流照看,果子半青半红个头挺大,一颗树可以产七八十斤。
村里头的人看见这群小郎君过来,都是乐的欢迎,又是给钱又是帮忙,一年到头也遇不上这种好事。
不过在看见他们篮里不拘青红大小的枣儿以及地上被踩坏的果子后,众人默默加快了速度。
都是各家采多少得多少,手慢了自然就被别家采走了。
现在还多了重危机感,怕枣都被这群新来的小郎君给糟蹋了。
村里人分工明确,壮年男子身手矫健,爬上了无法采摘的树顶,一摇一跺熟透的枣子就雨点落了下来。
底下年轻的小媳妇们负责在地上拾取。
不过偶尔也能听见些不怎么和谐的声音,有当婆母的在底下训斥媳妇。
“叫你捡个枣都慢手慢脚的,还能指望你什么。”
边上有人道:“你三媳妇怀着孕呢,小心些好。”
“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怀个孕就金贵了?我当年怀那几个的时候,还不是一样下田干活?”
“亏得还是花了六两银子娶进门的,五年过去就给我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这是要叫我三儿绝后呀。”
没个男娃继承香火是大事,边上的人也不劝了,往好地方说:“这胎肯定是男娃,看着肚子就尖。”
那媳妇也道:“是呀,娘,我前头回娘家几个生过男娃的嫂子都这样说,我又爱吃酸,这回肯定是男娃。”
既然是男娃,可不就是得小心。
她那婆母依旧没个好脸色,“你前年也跟我这样说的,还不一样是丫头。”
她还想念叨几句,注意到那些小郎君在往自己这边看,怕叫外人见了笑话,这才消停了下来。
村里一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要不怎么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嫁到别人家但凡一点不好就要被挑三拣四,在娘家一样要被入门的嫂子们往外赶,嫌是别人家的姑娘。
村里没有余钱盖房子,为了不用每年服徭役,也不会愿意分家,一大家子日日挤在一起,没矛盾也要生出矛盾来。
再加上花了大银子娶回来的媳妇一文钱没带回来,全补贴了娘家,又没生个男孩出来,日子可不就难过了。
说来说去,就是这世道逼得,女人苦,男人也苦,为了养家,寒冬腊月也要去那码头上扛货,几十斤几十斤下来,人都折腾的不成样子。
到头来挣来的银子算来算去,也就够买买个油盐米,让人活下去。
谁家不想自己孩子出息,祖上出个读书人,去当那京城里的大官儿,可没钱呀,就是老高头那样的,也舍不得一本书几两银子的掏。
怪就怪孩子没托生在那富贵人家。
大伙中饭是在直接在后坡吃的,随意找个地方一坐,拿出早上摊的菜饼子开始吃。
今天这体验对顾知览一行人却是别样的经历,枣树毛虫多,他们没经验或多或少都被蛰过,火辣辣的刺痛。
菜饼又干又冷,难以入口。
不过小山坡的风很清凉,从上往下看,能望见整个小高庄,连片的田地,潺潺溪流,一瞬间仿佛胸襟一空,怅然开朗。
顾知望和他们不属于一伙的,没那么多忧愁感悟,顾知序给他挑的枣特别甜,没一颗是被虫儿鸟光顾过的,也不曾被毛虫蛰过。
帮着捡一会嘴里塞个一颗,精力充沛的似乎用不完般,最后投入村长家孙子的阵营,用黄泥堆出了个小腿高的城门。
临近傍晚,一众人回村。
顾知览来领他时候,看见浑身脏兮兮的人恨不得把他扔进溪水里好好涮涮。
一路嫌弃万分。
今日的晚饭丰盛,有鱼有肉,都是村长小儿子从镇上买来的。
不过荤菜都被端到了顾知览这一桌上,几个小孩都馋的直流口水,顾知览叫人分了一半在村长家桌上,三言两语将他们的推脱化解。
饭后村长与顾知览商量明日上镇里卖枣的事,顾知望听着来了劲,又缠着要去镇上。
不过这回没能如愿。
京城那边的来信先一步过来,城外流民已经平息,催促顾知望顾知序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