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事给郑宣季打击还是有的,平时大大咧咧的人都消极了不少。
一大早拿着功课便来了顾家所分配的住处。
三人挤在一张书案上温书。
一声拍桌将顾知望惊得书都掉了,对面的郑宣季蹭得起身,“气死我了!”
顾知望将震落的笔搁回笔架上去,没有说话。
他知道郑宣季性子,憋着反而不好,发泄出来一切好说。
郑宣季左右踱步,“我怎么知道他一声不响从后面冒出来,合起伙来算计我,呸。”
“都不是好东西,还让我跪,他最好这辈子都别出宫给我逮到机会。”
都是家里供着的小祖宗,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说罚跪就罚跪,还是动辄两个时辰在太阳底下,这是对待奴才还是罪人?
郑宣季虽然出身不凡,但在学堂也不会这样折辱同窗,看不顺眼大不了打一架,弄这些阴私玩意,恶不恶心人。
云墨默默将门合拢,守在外头不许人靠近。
这话传出去一起得玩完,可不能让人听见。
“真把我当傻子耍呢,一个个心脏手黑。”
“一想到我以后说不准还要在他们手底下干活效力,我就膈应。”
郑宣季不喜欢读书,从小的梦想就是像自已祖父一般征战沙场,保卫家国,做一个受人崇敬的大将军,可将来若效忠的君主并非明主,这种期盼和信念便会大打折扣。
郑家代代儿郎为捍卫大乾抛头颅撒热血,可在刘焱几人眼里,恐怕什么都不是,怎么不叫人寒心。
郑宣季说的口干舌燥,坐下一口气将顾知望递来的水给灌了。
总算是消了气。
“不行,你们今日得陪我去打猎。”
郑宣季不亏待自已,受了气必须要好好玩一趟,弥补回来。
顾知望点头,“去呗。”
郑宣季觉得稳了,看向一侧的顾知序,果然见他点头。
而得知几人打算的王霖直接兴奋找元景帝请了一天假,决定要玩就得玩的尽兴。
今日来给众皇子授课的不是傅九经,不过也是熟人,正是崔懿。
因为约好散学去王霖那选弓箭,第二日大早出发,几人心思都有些散,好在他们顶多算是过来凑数的,崔懿也不会一直盯着。
秋雅阁外,各宫侍从都已等候在外,在散学时接应自已主子。
陈嬷嬷正在其中。
顾知望忍不住盯着她了两眼,还是会忍不住好奇。
如果和王霖不熟识,单听过他的名声,随意发疯斩杀自已的奶嬷嬷好像并不稀奇。
可事实真就如此吗?多年对自已不管不顾的父亲稍加哄两句就能心软的人,到什么地步才会对从小伴自已长大的奶嬷嬷痛下杀手,还是以那样惨烈的姿态,不惜亲自动手。
陈嬷嬷看见几人出来,上前从宫女手中接了酸梅汤,依旧没有遗漏顾知望三人。
“几位小公子快喝了消消暑热。”
王霖畅快饮尽,道:“嬷嬷叫别的下人来就行,不用亲自过来。”
陈嬷嬷慈爱替他擦拭脸上的细汗,“我如今这身子还算经用,就怕老了不能侍奉少爷跟前。”
“嬷嬷老了我养着你。”王霖笑道,接着转头看向顾知望几人,“走,选弓去。”
另一侧,刘焱刘瞻一前一后出了秋雅阁。
看到前面畏畏缩缩快步离开的身影,刘焱嘲弄嗤笑了声,“窝囊。”
显然还记恨昨日刘韫临阵脱逃的事。
刘瞻上前两步,与他同行,“三弟自幼没有母亲照拂,父皇又忙于朝政,难免性子怯弱了些。”
刘焱余光瞥了他一眼,“你倒是热心。”
刘瞻苦笑了声,“大哥别取笑我了,要说我们几个里头,又有谁得过父亲真正的用心,就算我们是父皇的儿子,可位置最好的鸣玉殿不一样让王霖拿去了。”
“父皇一年到头都难得陪我们用次膳,可王霖却是自由出入父皇寝宫,他们倒像是一家三口。”
刘焱脸上原本针对刘瞻的讽笑逐渐僵硬,最后消失,彻底转换成阴鸷之色。
他是元景帝的第一个孩子,到底多了些特殊,尽管记忆很淡,他依旧记得自已曾被父皇抱在过怀里,笑着叫他焱儿。
可王霖却处处和他作对,不仅死皮赖脸住在宫里,还抢夺了父皇的注意力,这些原本都是属于他的。
刘焱曾无数次因为自已的出身而感到荣耀和庆幸,人人都言父皇是圣明之君,视他为天子,为主宰,刘焱对他同样怀揣着憧憬,和对父亲本能的亲近和渴望。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父皇对他的笑意逐渐减少,关注也渐渐淡化,他开始意识到他们间注定不能如寻常父子般亲近,先为君后为父,才是他该遵从的规矩。
也是这时起,王霖的存在显得那么刺眼,凭什么王霖可以在父皇面前肆意玩闹,毫无顾忌,他和母妃只能每日在宫中期盼父皇到来。
就只是因为有个身为皇后的长姐,王霖便轻易得到了他想到的一切。
刘焱死死攥着拳,眼睛泛红。
刘瞻漫步走着,像是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自顾自说着:“王霖也就算了,父皇前日居然还留了顾郑两家的公子用膳,更是准许他们到秋雅阁上学,看来是极得父皇喜欢,才为他们这样破例。”
他语气略带艳羡,“罢了,也是羡慕不来。”
话落转身离开,和内侍的对话似有若无飘荡而来。
“他们打他们的猎,咱们也不闲着,去湖边散散步吧。”
刘焱猝然顿住脚步,眼中晦涩一片。
贴身内侍见他不动,疑问:“殿下?”
刘焱冷声道:“过来。”
内侍忙上前,半跪着蹲在他跟前,在刘焱的吩咐声里脸色唰得一白,颤颤巍巍想要开口,却被刘焱下一句话吓破了胆。
“做不到你也不必活了。”
内侍双膝一软跪地,“奴才必不负殿下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