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江正文便已站在了饺子坡生产队的大门外。
他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长衫,腰间系着母亲新缝的布腰带,脚上是双半旧的布鞋——虽不华贵,但干净整洁,显然是为了今日这场考试特意准备的。
与他一同等候的,还有形形色色的考生。
有穿着绸缎长袍的账房先生,手里捏着把乌木算盘,时不时拨弄两下,嘴里念念有词;有粗布短打的农夫,裤腿上还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地里赶来;还有几个年轻的书生,虽穿着儒衫,但神情却比寻常读书人多了几分务实,正低声讨论着考题可能涉及的内容。
“听说这次考试不考四书五经?”一个瘦高的年轻人低声问同伴。
“自然不考!”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插话,咧嘴一笑。“俺大哥在建筑队干活,说这次招的是能算账、能管人、能写字的,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江正文听着,心里微微一动。
他原本以为,像他这样在衙门里做过文书的人,多少会有些优势,可现在看来,这场考试似乎更看重实际能力。
正想着,生产队的大门缓缓打开。
门一开,眼前的景象让不少考生愣在了原地。
他们原本以为,饺子坡生产队不过是个难民集中营,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挤在一起,干些粗重的活计。
可眼前所见,却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整齐的房子排列成行,道路干净平整,两旁栽着新绿的树苗。
远处,一队队戴着不同颜色帽子的工人正列队走向各自的工作区域,黄帽子的搬运工扛着木料,步伐稳健;蓝帽子的匠师围着一座新建的粮仓,指点着细节;红帽子的管理人员手持簿册,不时记录着什么。
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工人脸上没有半分苦闷,反而个个精神抖擞,甚至有人边走边哼着小调,仿佛干活不是负担,而是乐事。
“这……这是生产队?”一个考生喃喃道,眼睛瞪得老大。
“嘿,张叔!”队伍里突然有人高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戴黄帽子的工人回过头,看清喊他的人后,顿时咧嘴笑了。
“二狗子!你也来考试?”
“是啊!村里人都说这儿招人,我就来试试!”那叫二狗子的年轻人兴奋地挥手。“你可要给我加油啊!”
“那必须的!”老张哈哈一笑,又冲其他考生喊道,“好好考!指不准你也能戴上红帽子成了领导,到时候我老张还得看你照拂!”
换做二狗子的年轻人还想细问这红帽子是什么意思呢,但那张叔已经摆了摆手走远了。
但即便不问,从刚才对方的话也能大致猜出,红帽子就是当官的。
此时他们视线所及,就有不少工人戴着不一样颜色的帽子,其中就有红色的。
像是这种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的场景并不少。
工人们的热情感染了不少考生,原本紧张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江正文也不由得露出微笑。
他忽然意识到,这里的人,似乎真的把生产队当成了家。
很快,几名红帽子的管理人员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名册。
“各位考生,请按顺序排队!”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精瘦男子,声音洪亮,“我叫赵三,是今日的考场主事。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的跟我走!”
考生们迅速排成队列,江正文站在中间位置,左右看了看,发现不少人已经开始低声交流。
“听说这次考试是任二少爷亲自出的题?”
“可不是!我邻居家的小子在后勤队,说任二少爷讨厌纸上谈兵的家伙,这次考的全是实打实的东西!”“完了完了,我只会打算盘,别的可不会啊……”
江正文默默听着,心里却越发沉稳。
他在兵马司做过文书,又跟着江玄学过些账目,对实务并不陌生。
“江正文!”赵三点到他的名字。
“在。”他应了一声,跟着队伍向前走去。
考场设在生产队的晒谷场上,原本堆积的粮食已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简易的木桌木凳。
每张桌上都放着一份考卷、一支毛笔和一块烤得焦香的红薯。
“每人一桌,坐下后不得交头接耳!”赵三高声宣布,“考试时间一个时辰,现在开始!”
考试开始
江正文坐下,展开考卷,只见上面写着:
第一题:现有流民五百,红薯千斤,如何分配七日口粮?
他眉头微皱,这题目看似简单,实则考验的是对粮食分配和实际需求的把握。
他略一思索,提笔写道:
“先去霉变者,余者蒸晒去水可增三成。每人每日配四两熟薯,辅以野菜汤……”
正写着,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哀叹。
“这红薯怎么分啊?我家种地都是按亩算的,哪算过每人吃多少?”
江正文抬头,见是个满脸愁苦的庄稼汉,正盯着考卷发愣。
他本想提醒对方专心,可转念一想,这场考试本就不限身份,或许这汉子虽不会算数,却有别的本事,而且今日考试已经说明是笔试,能来这参加笔试的,基本都是识字的。
别以为识字没什么了不起,其实在大夏,寻常一个村子真找不出几个识字的。
果然,没过多久,那汉子突然一拍大腿,提笔写道。
“红薯切片晒干,能存半月不坏!掺些麸皮煮粥,五百人吃十天都够!”
江正文不由得微微一笑。这答案虽不精确,却极其实用。
考场之外
晒谷场边缘,几名红帽子的小队长正低声交谈。
“这批考生怎么样?”
“比上次强。”赵三翻着名册,“有几个账房底子不错,还有个在衙门做过文书的,叫江正文。”
“江正文?”旁边一个年轻队长挑眉,“是不是中城兵马司那个?听说他堂叔是江玄。”
“管他什么背景。”赵三哼了一声,“任二少爷说了,能干活才是硬道理。”
旁边的年轻队长却摇了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从中城兵马司调任过来的,之前他叔叔江玄和我是同僚,虽然江玄为人有些小气,但也是明事理的人,他既然是江玄家的人,应当人品有保证。”
“他身家算是清白,我是这个意思。”
众人点头,目光重新投向考场。
此时,晨光已洒满麦田,考生们伏案疾书,而远处的工人们依旧忙碌着,仿佛这场考试只是生产队再普通不过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