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马洪亮的嗓音，整个广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正文看见任二少爷一袭玄色轻甲踏上台阶，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青光。
与平日不同，今日他未戴文人惯用的幞头，亦未戴世家公子常惯用的玉冠，只用一根银簪束发，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剑。
“诸君。”
清冷的声音不大，却让广场每个角落都听得真切。
江正文发现前排几个老文书不自觉地挺了挺背，这是面对真正上位者时本能的反应。
“此去那鹿省，非为建功立业。”任二少爷指尖轻抚剑柄。“是要在饿殍遍野之地，重建人间秩序。”
任二少爷声音沉了几分。
“那鹿省匪寇横行、难民无数，道上饿死者随处可见，易子而食等情况屡见不鲜。”
广场上响起压抑的抽气声。
他们不少都是难民出身，从各地逃窜到京城的流民，他们也见过许多饥荒之下的惨状，甚至他们许多人中，也有不少亲人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所以——”任二少爷突然拔高声音，剑锋般的目光扫过全场。“生产队每快一刻抵达，就可能多救一条性命。军队每肃清一处匪患，就能让多一户人家吃上安稳饭。”
“生产队建立初期，你们肯定会面临到许多困难，能站在这里，相信你们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此行，乃为大道，为正义！为黎民百姓、为天下苍生！”
“出发！”任二少爷拔剑，遥遥指鹿省方向。
……
此行，除了有生产队培养的后备干部以外，还有由五城兵马司临时抽调的五万精兵。
主帅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任二少爷。
鹿省如今还在闹饥荒，到处都是难民劫匪，治安混乱，生产队的以工代赈前期需要军队维持治安稳定，需要有武力镇压才能更好地管理他们。
同样，任二少爷也是鹿省生产队的主要负责人，和这边饺子坡生产队一样，猴子是大队长，但也对受任二少爷管理。
到了鹿省生产队那边，同样大队长老马也得受任二少爷管理。
而且，他们这支队伍可带了不少物资粮食，除了口粮以外，还有帐篷器皿等工具，这些物资也需要军队护送。
走出京城，可就不太平了。
但有了这五万精兵一同赶路，沿途匪寇倒是远远看见就避开了。
日头渐高时，出征队伍终于开拔。
江正文跟着高级干部的马车走在队伍中段。
也是熟悉大队工作后，江正文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猴子给他安排的这个文书工作职位还不低。
长长的队伍里能坐马车的都是队里的领导，几百名后备干部都是迈着两条腿赶路的。
和他坐在一起的，还是鹿省生产队大队长老马。
正发着呆呢，老马就向他搭话了。
“江文书，之前猴子大队长应该和你说过了啊！你是大队文书，品级和分队长同级，是可以享受优先分配住房待遇的，我们到地方后会立刻成立开荒队和建筑队，很快就能盖好初期的住房。你怎么不把家眷接来？”
“我家在京城买了房子，生产队月俸不低，我每月将邮驿回家，家人在京城也能过得很好，日后如果在鹿省稳定下来，再将父母和妹妹接到鹿省也不迟。”
“也是，生产队成立初期，肯定是有些混乱的，生活条件也不好。”老马笑了笑。“毕竟是一个大号的难民窝。”
见老马和善地与自己搭话，江正文也感觉到对方的善意，他也顺势和对方聊了起来。
老马是生产队大队长，以后肯定要多接触的，他肯定得搞好这种人际关系。“即将要上任，马大队长不紧张吗？”江正文笑着说道。“就算鹿省聚集的难民数量不比京城，但应该最低也有十多万的。”
“十多万难民算什么？”老马哈哈笑着一拍大腿。
“劳资当年可也是管过二十万人的！”
另一边，京城国公府。
偏僻的小院里，小晴坐在黄花梨高脚凳上，一双绣着折枝梅的软缎绣鞋在空中轻晃。
她今日着了件杏色窄袖衫子，衣摆处绣着几片茉莉花瓣，随着她的裙摆微微晃动。
“春梅，把那罐荔枝蜜隔水温着。”她指尖点了点白瓷小钵。“春兰，肉桂粉要过三遍绢筛，粗了会呛鼻子。”
两个丫鬟屏息凝神地操作着。春梅捧着蜜罐的手微微发抖。
春兰更是一粒粒挑拣着肉桂皮，生怕混进半点杂质。
小晴轻描淡写地不断发出的指令，对于她们来说复杂又凌乱，而且手中这些原材料原本就不便宜，成品也更贵，她们可听说了，四小姐这香，只需一点点就能做成的肥皂，在外头能卖到188两银子的天价。
院门口的海棠树下，国公世子任大少爷正来回踱步。
他腰间玉带上的金线都被蹭得发亮，显然已在此转悠多时。
“唉……”大少爷叹气。
小晴：“……”
“唉……”踱步回来的大少爷接着叹气。
小晴不理他，继续指挥丫鬟：“春梅差不多可以了，炉子里的火太大了。”
“唉……”大少爷继续摇头叹气。
终于，不知道他第几次叹气的时候，小晴才无奈扭头看向他。
“大哥你唉声叹气的是怎么了？”
见她主动开口询问，任大少爷眼前一亮。
“我还以为你今天都不准备理我呢！”
“我真帮不上你的忙啊……”小晴无奈摊手。“二哥走了，京城那些铺子和饺子坡生产队交给你管，这是爹爹的决定。”
“要不我尝试一下，替你和爹爹说，就说你管不了，没那个能力？”
“诶别别别别别啊！”任大少爷连忙摆手。“你真去的话，爹能把我屁股打开花。”
“那我真帮不上忙啊……”小晴无奈说道。
“你就别推脱了，老二临行前说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找你，他有许多事都是问你的。”
“他都给你吹出花来了，说你无所不能，不出手就是心情不好，想办法哄好你，无论是生产队还是商业街铺子都是小问题……”
“那是二哥耍你玩的，平常这事都是他管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小晴说着，低声骂了一句。
她还能不懂自家二哥吗？
对方那是临走前，想办法给自己添堵呢。
此时，行军中的任二少爷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一侧的副将连忙策马靠上来。
“指挥使是染上风寒了吗，需不需要我让人取姜汤。”
任二少爷却笑着揉了揉鼻子，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笑道。
“没事，估计是有人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