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低头摆弄着那栗子糕,藕荷色袖口沾了些糕点碎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软底绣鞋无意识地蹭着地上的青苔,鞋头精致的绣纹滚过一片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鸟鸣——短促,尖锐,不像自然的声响。
小晴猛地抬头,却见日影依旧安静地穿过枝叶,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斑。
只有风掠过树梢时,那光影才微微晃动,像是谁在轻轻摇晃一池碎金。
杏色斗篷铺在盘虬的老树根上,被夕阳镀上一层橘粉色的光晕。
小晴抱着膝盖坐在上面,藕荷色的软烟罗裙摆皱巴巴地团在腿间,精致的兰草绣纹沾了几片草叶。
她刚才抬头间,分明看见江小雪眼神之中的凝重。根据她对江小雪的了解,分明是遇到问题了,才会这样匆匆将她安置在隐匿处自行离去。
她无意识地用树枝轻戳地面,看着一队黑蚂蚁搬运她掉落的栗子糕碎屑。
小晴独自一人留在这荒郊野岭,小晴抬头四顾,周围是一大片树林,她突然有些害怕,这辈子好像还是第一次孤身待在野外。
害怕遇到坏人、害怕遇到野兽、也担心江小雪的安危……
这种情况下,乖乖待着才是正确做法。
真要发生什么事情,她根本帮不上任何的忙。
只会添乱。
老实躲好才是正确选择。
这世界没有钟表,野外也没有漏刻,只能凭借天上太阳的位置粗略估算过了多久。
她不知道小雪姐姐离开了多久。
刚赶路被颠簸了一路,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半块栗子糕就没胃口了,剩下半块糕点都用来喂蚂蚁了,用枝叶拨蚂蚁玩,转移一下注意力,似乎能一定程度上缓解她害怕的情绪。
“小蚂蚁也要吃晚饭了……”
软糯的自言自语刚出口,就被林间的风声吞没。
她缩了缩脖子,把脸往臂弯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杏眼。
发间杏色丝带早就松了,软塌塌地搭在肩头,衬得小脸愈发苍白。
远处突然炸开几声爆响。
砰!
砰砰!
小晴浑身一颤,树枝“咔”地折断在掌心。
绣着缠枝纹的软底绣鞋猛地缩回斗篷下,连裙角都慌张地往树后藏。
她死死抱住江小雪留下的水囊,指节泛着青白。
“那是什么声音?”
“枪?!”
枪声掩面不断,甚至响成一片,小晴也不知道响了多少下。
树梢的麻雀轰然惊飞,扑棱棱的振翅声吓得小晴一个激灵。
她紧张得不小心将手中还剩的半块栗子糕都揉成了团。
可茂密的树丛像一堵厚厚的墙,将远处的景象挡得严严实实。
小晴踮起脚尖,却只能看见层层叠叠的枝叶在风中摇晃,偶尔漏下几缕刺眼的阳光。
那些可怕的声响明明近在咫尺,却什么也看不见,这种未知让恐惧在心头疯狂滋长。
“小雪姐姐……”
害怕、担心、彷徨……
带着哭腔的呼唤被咽了回去。小晴把脸埋进杏色斗篷里,深深吸了口气。
斗篷上残留着江小雪身上常带的香气,这熟悉的味道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
小晴忍不住蜷缩成一团,藕荷色的衣袖被粗糙的树皮勾住,“嗤”地扯出一道丝线。
她可顾不得心疼裙子,把整个身子都藏在了大树后面,双手死死捂住小嘴,生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只露出一双杏眼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树影婆娑间,似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小晴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是小雪姐姐吗?”
她下意识往前探了探身子,却又立即缩了回来。
理智告诉她应该乖乖待着,可担忧却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斗篷边缘,将柔软的布料揉得皱皱巴巴。
那阵枪声过后,远处的声音渐渐平息,林间重归寂静。
这种安静反而更让人不安,小晴竖起耳朵,却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间隙,在她精致的绣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双鞋面上绣着的兰草纹路,此刻看起来竟像是被惊散的鸟群。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明刚才鼻息间还是林间草木泥土的气息,但听到枪响之后,却能闻到那林间的风裹挟着的硝烟味飘来。
小晴抱膝坐在一块青石上,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将杏色的裙裾揉出层层褶皱。远处传来的火铳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她心头,吓得她浑身一颤。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间隙,在她苍白的脸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那双杏眼里蓄满的泪水晶莹欲坠。
“这时候乱跑乱叫就是给小雪姐姐添乱……”
她咬着下唇反复告诫自己,可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竖着,捕捉着远处每一丝风吹草动。突然,身后枯枝“咔嚓”一声轻响——
“没事的。”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但这个时候的小晴哪来得及分清是谁的声音,只听见不是心心念念的小雪姐姐的声音,便瞬间弹射起步,被吓得蹦了起来。
“呀!”
小晴惊得从石头上弹起来,杏眼圆睁,连退两步险些绊倒。
待看清来人杏黄色常服上熟悉的云纹时,蓄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委屈的心情抑制不住,她被身边这群高手朋友神出鬼没的身法吓了无数遍,但唯独这次特别感到委屈。
小晴抡着小粉拳就朝着十一捶去。
“呜哇……”她今日梳的简单发髻早就散乱,几缕碎发黏在泪湿的脸颊上,鼻尖哭得通红,活像只受惊的兔子。“你干嘛吓人啊!”
“你坏!”
小姑娘哭得抽抽搭搭,粉拳像雨点般落在男子胸前。
年轻的帝王显然也是匆忙赶来,杏黄色的常服只简单系了条玉带,连平日惯戴的玉佩都没来得及佩。
发髻只用一根发带固定,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前,显出几分难得的随意。
他怔住了,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小丫头。
小晴的藕荷色罗裙上沾着草屑和泥土,软底绣鞋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看着这小姑娘是真的被吓到吓到了,十一当然不会责怪对方还在捶他的动作。
不但不会责怪,反倒觉得怀里这急红眼的小家伙此时可爱极了。
“是我不好。”
他轻叹一声,伸手将那颤抖的小身子揽入怀中。
杏黄色的衣袖拂过小晴泪湿的脸颊,带着熟悉的龙涎香。
他一手拍着小晴的后背,一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动作轻柔。
“呜……你们、你们都会突然出现……”小晴把脸埋在杏黄色的衣料上蹭眼泪,抽噎着控诉。“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很吓人的……”
每说一个字,她软绵绵的拳头就在帝王胸口轻捶一下。
十一不由失笑,这力道怕是连片落叶都打不落。
他索性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轻轻拍着她单薄的后背。
怀中的小姑娘哭得打嗝,但她很快就抹了一把脸,主动止住了苦恼。
“快……小雪姐姐在那边……”小晴小手一指,正是先前江小雪离去的方向。
“放心。”十一截住她的话头,指尖拭去她腮边泪珠。“玄平师兄已经过去了。”
话未说完,小晴突然打了个喷嚏,鼻头皱成粉红的小球。
十一无奈,拿起地上那张杏色斗篷将她裹住。
杏色的衣料衬得那张哭花的小脸愈发稚气。
远处最后一声鸟啼隐入暮色,他望着怀中渐渐止住抽泣的丫头,隔着斗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林间的风裹着凉意拂过。
小晴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只是眼眶还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十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才松开怀抱,却仍让她靠在自己身侧。他低头看着小姑娘沾着泪痕的脸蛋,指尖轻轻拂去她颊边未干的湿意,温声道。
“好些了?”
小晴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声音还带着点哭腔。
“嗯……”
十一见她总算冷静下来,这才缓声解释。
“我与玄平师兄连夜赶来,是因为军器局出了大事。”
“你们出发后约莫一个多时辰,军器局急报——”十一眸光微沉,声音也低了几分。“一位高级官员带着四名工匠叛逃了。”
小晴闻言一怔,杏眼睁大。
“叛逃?”
“嗯。”十一点头。“这五人参与负责的正是我们先前商议的火绳枪改良项目。”
夜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十一抬眸望向远处幽暗的山路,继续道。
“他们生活在营区,本有巡逻定时查寝,但发现时,被窝已凉,人早已不见踪影。”
小晴听得心头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十一的衣袖。
“军器局立刻拉响警报,彻查后发现——”十一语气微冷。“这五人皆是身怀武艺的高手,潜伏多年,此番行动显然早有预谋。”
他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锐色。
“更麻烦的是,他们还带走了十几把新式火铳。”
“新式火铳?!”小晴惊呼出声,脸色瞬间白了。“那、那岂不是……”
十一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轻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指,安抚道。
“我一接到消息,便知不妙。”
“因担心你的安危,便亲自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