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试了三次水温,才敢将小晴缓缓放入水中。
“我托着后颈……”春桃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双手如捧易碎的古瓷般托住小晴的肩膀。
水波荡漾间,小姑娘鸦羽似的睫毛在热气中纹丝不动,粉雕玉琢的脸蛋被蒸得泛起浅浅红晕,像极了上好的羊脂玉沁出胭脂色。
夏荷用丝帕蘸着温水,指尖都不敢多用半分力。
水珠滑过小晴圆润的肩头,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又顺着雪白的肌肤悄悄流回桶中。
沐浴是结束了,但新的问题又让两个丫鬟感到头大。
因为来的时候太急,驿站里也没有小姑娘的衣裳,所以她们给小晴换上的衣裳其实是春桃的,虽然春桃体型娇小,但那也是十四岁姑娘里的娇小,小晴这十岁小姑娘穿着她的衣裙还是显得太大了。
春桃咬着唇线,将素白中衣的袖口挽了三折,才勉强露出小晴纤细的手腕。
夏荷跪在榻边,正用银针别住过长的衣领——那领口原本该贴着春桃的锁骨,此刻却松松垮垮地挂在小晴肩上,露出一小片雪似的肌肤。
“这……这也太不成体统了。”春桃急得鼻尖冒汗,手指绕着衣带打了三个结,可那腰身还是空荡荡的。
她十四岁的衣裳套在十岁的小姑娘身上,活像给瓷娃娃披了件道袍,稍一动弹就要滑落。
昏睡中的小晴无知无觉,被摆弄着抬起胳膊时,宽大的袖管"哗啦"垂落,露出半截藕段似的小臂。
夏荷忙用软绸帕子缠住她手腕,却见那帕子也松松地晃荡——原是连帕子都嫌大了。
“这可如何是好……”夏荷突然红了脸。
衣领随着呼吸微微滑开,露出小姑娘精致的锁骨窝,像盛着一汪月光。
她慌忙用熏笼烘暖的锦被将人裹住,可那中衣下摆还是长出一截,堆在足踝处如雪浪翻涌。
春桃突然从荷包里抽出绣花丝线。
“先缝两针应应急!”
烛光下,两个丫鬟头碰着头飞针走线。
春桃的樱草色裙衫被改得七零八落——袖口密匝匝缝了一圈暗褶,衣带换成杏红丝绦紧紧缠了两道,连裙裾都折进去三寸。
可小晴被扶起来时,领口还是“唰”地歪到一边,露出半个圆润的肩头。
夏荷“噗嗤”笑出声。
“活像偷穿姐姐衣裳的小丫头……”
话音未落又噤声,因看见小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攥住过长的衣袖,粉嫩指尖从袖口怯生生探出一点,像初绽的花苞藏在叶底。
“你还笑!亏你笑得出来!外头该等急了,等下怪罪下来你我十个脑袋都不够砍!”春桃额头上都要急出细汗了。
最终只得用锦被将人裹成个茧子。
春桃把多余的衣料仔细掖进被角,夏荷则把小姑娘散落的青丝从衣领里轻轻拨出来。
那发丝掠过春桃的衣裳纹样——缠枝海棠的绣线勾住一缕,倒像是花枝主动缠上了这睡美人。
“好了吗?”门外传来十一的声音。
那是十一听到里头水声停了,这才出声询问。
“好了!”两个丫鬟连忙检查一遍,确定床上的小姐严严实实用被子裹好,这才动身去开门。
十一这才领着三个大夫进门。
春桃轻轻掀开锦被一角,露出小晴纤细的手腕。
那腕子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腕骨处微微凸起,像白玉雕琢的精致小扣。
夏荷忙将一方素帕覆在其上,帕子边缘绣着的缠枝纹路衬得那手腕愈发纤弱。
十一负手立在床畔,眉宇间凝着霜色。三个大夫战战兢兢上前,为首的须发花白的老者刚搭上脉,指尖就是一颤——这腕子细得他都不敢用力,生怕稍重些就会在肌肤上留下红痕。
“禀、禀陛下……”老大夫声音发虚,额头渗出细汗。“小姐脉象虚浮而数,左寸关尤弱,此乃《玉函经》所载‘劳神耗真’之候。兼见濡滑之象,当是外感风邪,客于太阴。”
第二个中年大夫补充道。
“在下切得右尺沉细,此乃‘水不涵木’之征。《灵兰秘要》云:‘真阴亏耗,则相火妄动’。小姐想必连日劳心,真元受损,又兼触冒霜露,故见发热无汗、四肢倦怠……"
最年轻的医者战战兢兢道。
“依《杏林玄机》所言,此症当属‘虚劳挟表’。脉见浮芤,虽然没看舌象但合理推测应当是舌苔薄白,乃卫阳不固,营阴失守。宜用‘归元汤’加减,先固本培元,再疏风解表……”
十一眸光一沉,忽想起方才抱她入驿时,那身子分明冰凉如雪。此刻却听大夫们口口声声说着“发热”,他倏然伸手,掌心覆上小晴额头——触手竟是一片滚烫!
那温度灼得他指尖一颤。
方才给她擦脸时还未见异样,怎的转眼就烧了起来?十一眉头紧锁,指节无意识擦过小晴发烫的脸颊,那抹绯红在苍白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三个大夫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箱,在十一冷峻的目光下,竟在片刻间配齐了三副药剂。
老大夫率先取出一个青玉药钵,将“冰魄安神丸”研成细粉。
“此丸主镇浮阳,须得用冷水化开。”他边说边以银匙轻搅,粉末遇水融化,在钵中缓缓流转。
中年大夫立即接话。
“待丸药化尽,可入这味‘玉竹引’。”他从锦囊中取出一段通体晶莹的玉竹,以银刀刮下薄如蝉翼的三片。“此物能导药入经,但需在汤药将沸未沸时投入。”
年轻大夫则捧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最后加入这‘寒髓露’三滴。”瓶中液体澄澈如水,却在晃动时泛起珍珠般的光泽。“此露采自我家千年古井,最能固护心脉。”
老大夫捋须解释。
“陛下明鉴,此三药各司其职。老朽的冰魄丸为君,镇摄浮热;李大夫的玉竹为臣,引导药力;王大夫的寒髓露为佐使,固本培元。”
中年大夫补充道。
“三药相须为用,缺一不可。若单用冰魄丸,恐寒气伤脾;独施玉竹引,又难达病所;偏取寒髓露,则效如杯水车薪。”
年轻大夫向丫鬟演示。
“先用银铫煎水至蟹目沸,下玉竹片。”他手指轻点水面。“待泛起‘鱼眼泡’时离火,化入冰魄粉。”最后从琉璃瓶精确量取三滴寒髓露。“滴入时需顺时针搅动七圈。”
他们三个都是鹿白城里有名的医馆大夫,世代为医。
这年头,匠人技师都喜欢敝帚自珍,觉得手艺活教给别人就会抢了自己活计,一些技术甚至是家族传承传男不传女那种。
基本上每一位有名的医者都会试着自己研发调配一些“独门配方”,他们刚才拿出来的“冰魄安神丸”、“寒髓露”等其实就是自己土方子弄出来的药剂。
其实按照他们的诊断,床上的小姑娘就是疲劳过度的弱症加之染上风寒,这种情况下都是煎服一些固本培元的药汤,再配以桂枝汤、麻黄汤等常见治疗风寒汤药就行。
甚至一些条件不好的人家,他们都会建议回去有条件的喝点姜汤,没条件的多喝开水。
但眼下这架势,他们不敢叫这小姐多喝开水啊!
就怕眼前这位皇帝陛下觉得他们不够尽心尽力,反手就给他们砍了。
所以三位大夫这才将压箱底的药都拿出来了,还小心翼翼地给两个丫鬟解释叮嘱。
十一不懂医术,看三位大夫说得有板有眼,而两个丫鬟频频点头又听得认真他便不再出声干预,只是静静盯着。
春桃看得目不转睛,突然问道。
“若小姐嫌苦拒服……”
“早有准备。”老大夫从袖中取出一个蜜蜡小盒。“此为‘甘泉蜜’,取自南疆蜂王浆,一滴可化百苦。”他特意强调。“但须待药温适宜后,点在舌尖再服药。”
夏荷突然想起什么。
“服药后若发汗……”
“及时以温热毛巾擦干汗液便可。”中年大夫说道。
十一见两个丫鬟表现出来的细致用心,点了点头。
十一从袖中取出三枚银锭,指尖一弹,银子便稳稳落在三个大夫手中。
十一亲自给三个大夫赏了一点银子,让参将陈锋将人送回去。
待大夫们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陈锋忽然从怀中取出两个丫鬟的卖身契。
“抬起头来。”
两个丫鬟伏在地上的身影微微一颤。
春桃先仰起脸,发现大人竟在细看她们的眉眼。
“照顾好小姐。”十一将卖身契收入袖中。“若出差错——”
话未说完,里间突然传来细微的咳嗽声。
十一身形一闪已到榻前,留下两个丫鬟跪在原地。
两个丫鬟还在想刚才陛下的话呢,突然觉得后衣领一紧,整个就悬空了。
原来是陈参将一手一个,将她们再次拎了起来。
“刚才陛下吩咐的。”陈参将拎着她们下楼,再次丢上了马背。“带你们回去城里一趟,给小姐选几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