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影，耳畔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她努力动了动手指，却感觉连这点微小的动作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姐，你醒了！”春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跪在床边，双手轻轻扶住小晴的肩头，生怕用力过猛。
“是啊，小姐，您终于醒了！”夏荷的声音中带着惊喜，她高挑的身姿在床前显得有些局促，双手不停地在衣襟上搓来搓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晴微微侧头，目光逐渐清晰。
她看到两个陌生的丫鬟，一个身材矮小，眉眼沉稳；一个高挑修长，眼神中带着几分天真。
她微微一笑，声音细若蚊蚋。
“你们……是谁？”
春桃连忙俯身，声音低沉而恭敬。
“回小姐，奴婢春桃，今年十四岁，原是严知府府中丫鬟，有幸被选中过来伺候小姐。”
夏荷也赶紧跪下，声音有些急切。
“奴婢夏荷，今年十五岁，也是府中的丫鬟。我们是陛下派来服侍小姐的。”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希望能得到小晴的认可。
小晴微微点头，目光扫过自己身上的衣裙。
那是一件淡粉色的罗衣，料子柔软顺滑，虽然比不上国公府里那等极品料子，但在这边界小城里想来已经是最好的了。
她知道这是两个丫鬟给她换的。
“你们……辛苦了。”小晴的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却满是暖意。
她微微一笑，试图让两个丫鬟放松一些。
春桃和夏荷对视一眼，心中更加忐忑。
别看像小晴这般精致可爱、睡着的时候天真无害的模样，她们见过许多官家小姐，面上好看背地里恶毒刻薄、刁蛮骄纵难伺候的不在少数。
她们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小姐不悦。
她们亲眼所见卖身契已经交到了陛下手中，她们已经算不得是严知府里的人。
被指派到小晴身边伺候，小晴就是她们的新主子。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和小晴接触，一旦小晴对她们不满意，别说陛下会不会怪罪下来，就算不怪罪，得不到新主子接纳的奴婢下场都好不了。
“小姐，奴婢们伺候不周，还请你恕罪。”春桃的声音里满是紧张，仿佛在寻求宽恕。
夏荷也跟着磕头。
“是啊，小姐，我们一定更加小心，绝不会再有差池。”她的眼神中满是惶恐。
小晴见状，心中一软。
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她自然看懂两个丫鬟为何如此。
她自己也是丫鬟出身，不仅仅是这辈子有幸去到国公府当丫鬟跟了一个仁善主子，曾经在其他世界当丫鬟的记忆也有。
主子笑不一定是好事，主子夸不一定是真的夸，喜欢说反话的太多了。
摸清主子性子之前，下人的心总是忐忑的。
特别是这种生杀大权都在对手手里，死活只需对方一句话、一个眼神，那就更吓人了。
“你们起来吧，我真没事。”她轻轻伸出手摸了摸春桃的手，又看向夏荷。“我刚醒来，还有些迷糊，你们不要紧张。”
小晴微微喘息，声音细若蚊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春桃连忙答道。
“回小姐，已经是子时三刻了。”
她见小晴动作笨拙地挪动手臂，想要撑起身子，连忙上前搀扶。
“小姐，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弱，不宜起身。”
小晴微微摇头，瓷白的小脸上一双杏眼却透出倔强的神色。
“我没事。”
“小雪姐姐……”她一愣，看向搀扶着她的春桃。“你知道另一个重伤的姐姐在哪个房间吗？”
春桃瞬间会意。
“你说的是江姑娘吗？昨日我去给江姑娘更衣换药，她一切安好，就在走廊另一头的房间。”
“你们扶我起来，我要去她的房间看看。”她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春桃和夏荷对视一眼，心中虽然担忧，但不敢违逆。
春桃轻声道
“小姐，您真的要去看江姑娘吗？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弱，万一再加重病情……”
“江姑娘真没事，你好好歇息，等身体好些再去看不是更好？”她们不敢违逆小晴的意思，只能好言相劝。
小晴微微一笑，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没事，只是想亲眼看一看才放心。”她轻轻拍了拍春桃的手。
“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也是医者，知道自己的身体，这不过是严重些的风寒，只是有些乏力罢了，虽然难受，但并无危险。”
春桃和夏荷见状，不敢再劝，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小晴扶起来。小晴的身体软绵绵的，仿佛没有一丝力气，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两个丫鬟身上。
春桃动作麻利，弯腰给小晴穿上绣鞋，然后一手扶住小晴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胳膊，夏荷则从另一侧搀扶，两人合力将小晴扶下床。
小晴站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仿佛要倒下去。
春桃和夏荷连忙稳住她，春桃轻声道。
“小姐，你慢点，我们慢慢走。”
小晴微微点头，脚步虚浮地向前走去。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小晴的身体虽然虚弱，但眼神中透着坚定，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她。
她们扶着小晴从床边慢慢走到门前，这短短的几步路，对小晴来说却如同跋涉千里。
她气喘吁吁，脸色苍白，身体几乎完全依靠两个丫鬟支撑。
小晴气喘吁吁地刚准备让两人开门出去，那门却突然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一身玄色锦袍的十一。
小晴抬头，两人的视线瞬间对上。
并未言语，十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怎么生病了也不好好躺着？”十一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神与语气里都满是宠溺气息。
“我怕。”小晴看着他说道，她并未多说，但一双杏眼却直直看着对方。
十一笑了笑，看向两个丫鬟。
“扶小姐回床上休息。”
小晴虽然老老实实地让两个丫鬟半扶半抱着上床，但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十一，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身体上的虚弱，让她更加的情绪化，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变得更容易将心中的担忧与不安，表现出来。
她知道，这样子三番四次地露出担心小雪姐姐的模样，是对十一的一种不信任的表现。
但此时的她顾不得这么多。
她只是想看一眼才放心，这样想着，她便这样做了。
此时已是深夜，她也没想到十一还没歇息，她只是想着让两个丫鬟带着她去看一眼，却被逮住了。
春桃和夏荷小心翼翼地将小晴扶到床上，轻轻为她盖好被子。
小晴微微点头，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十一。
十一见小晴已经安顿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两个丫鬟可以退下了。
他轻轻挥手，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们先出去吧，我会照顾小姐的。”
春桃和夏荷连忙应声，低头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十一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目光复杂地看着小晴。
“我现在倒是有些羡慕她了。”
小晴表现得如此明显，他自然能看懂她的心思。
躺在床上的小晴却轻轻摇头，笑了笑。
“如果你和她的位置互换，我也会替你担心。”
十一抬手，笑着给她理了一下散落在枕头边上的长发。
“那我可记住了。”十一笑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换一个角度想想，问题就没有你想的那样复杂了。”
“你还记得三年前，你我刚认识的时候，我们在福满楼一起吃饭那一回吗？”十一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摸着她的发顶。
小晴眨了眨眼，算是对他的回应。
她自然是记得的，那时候她还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小丫鬟，在那福满楼里的雅间，墙上还插着十一亲手射出去的筷子呢。
“在那个时候，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我对那皇位没有兴趣。”
他再说了一遍那天说过的话，连那脸上露出的笑容都如出一辙。
“也许你至今都不相信这句话？”
“其实我真对这个皇位没兴趣。”
“如果可以选，我倒不乐意收拾这一大烂摊子了。”
“同样的东西，不同的人，眼中看到的东西就好不一样。”
“这皇位，有人看到的是权利、是地位。”
“而我，只看到了责任。”
“若是可以选，我可不想当这劳什子皇帝。”
“凭借我的武功，我便有了安身立命之本。没有这皇帝皇子身份，我一样可以过得逍遥快活无忧无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像你的小雪姐姐一样。”
“当初若不是我还年幼，无法像大哥一般招揽朝中大量权臣，然后再一网打尽，我倒是想选大哥的位置，让大哥来当这个伤脑筋的皇帝。”
“我想，我的心情，大抵和大夏开国皇帝一样。”
“先帝与任家先祖，第一任镇国公的关系，也许就是这般。”
“说不定他们当初还在推脱，谁都不愿意当这个皇帝呢。”
“他们是为了手底下的追随者而战，为那千千万万百姓开疆扩土，只要大家过得好，谁来当这个领导者都行。”
“我现在的心情也大抵如此，这话说着也许有些大逆不道，但对你，我也不怕说。”
安静的房间里，房门紧闭，躺在床上的小晴静静地看着十一，看着对方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我们都是为了同样的目标而努力，若是可以的话，我巴不得立刻把这皇位丢出去。”
“给你爹也好，给你大哥、二哥都行。”
“你懂我意思吗？”十一说着，挠了挠头。
他已经尽可能地描绘心中所想了。
但很多时候就是如此，心情是极难描述的东西，即便再多的词汇，总会觉得有些词不达意。
“我是说，我对那皇位没有那么看重，你不要用寻常皇帝的思维方式来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