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青柠啊 作品

第436章 迎检工作

夕阳西斜,将草棚的影子拉得老长。

小晴被春桃抱在怀里,软绵绵地靠在丫鬟肩头,像只被抽了骨头的猫儿。

她一双杏眼此刻正微微眯起,扫视着井然有序的隔离区。

排水沟里不见半点积水,新挖的土还带着潮湿的腥气。

帐篷间的通道撒了石灰,白惨惨的痕迹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远处几个工人正抬着担架匆匆而过,上面躺着个新送来的发热病人——这已经是小晴巡视期间看到的第七个了。

“小姐,要回了吗?”夏荷轻声问,手里还捧着记录簿,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病人的体温和症状。

小晴摇摇头,发丝蹭过春桃的衣襟。

她虚弱地抬起手指,指尖在空中划了个小小的圈,示意再等等。

隔离区的整洁程度远超预期。

没有破坛烂罐,没有污水横流,甚至连蚊虫都少见。

栅栏外站着守卫,进出都要登记。按理说,这样的防疫措施下,疫情早该控制住了,没有新增病人,接下来只需要已有的感染者治好,这疫情便过去了。

可新病人仍在不断送来。

小晴蹙起眉头。

她想起无论哪个世界都有的某些迎检时的“面子工程”。

明面上检查的路线光鲜亮丽,背街小巷却垃圾成山。

“老马……”她软软地唤了一声,声音像团棉花。

正在指挥杂役抬水的矮壮汉子立刻小跑过来。

老马立刻会意凑了上来,站定低头,一副专心聆听的模样。

“四小姐有何吩咐?”他搓着粗糙的手掌。

作为饺子坡生产队出来的老人,猴子手底下的得力干将,老马自然认识小晴这个四小姐。

别看他在这鹿省生产队当了一段时间的大队长,但老马可不敢对小晴有丝毫怠慢。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老大哥猴子,面对小晴也是毕恭毕敬的模样。

小晴轻轻挪动手指,指了指远处的新病人。

“这些……从哪里……发现的?”

老马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登记册,生产队的执行能力极强,严格根据小晴在西疆时候写的“防疫指南”,成立隔离区后,出入营帐的病人都会好好登记隔着信息,除了基础的入营时间、基础症状以外,自然也有所属部门等。

“都是各分队今早报上来的,说是突然发热……”

“那个是开荒三分队的,负责西面林子的开荒伐木工作……”

“具体……位置?”小晴的声音越来越轻,老马不得不俯身把耳朵凑近。

老马挠挠头,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草图。

“工作地点在西面林子,他只是普通工人,住在安排新人的八号帐篷区。”

老马取来病号登记册,登记册里各个工人宿舍都有,有新人帐篷区,也有最早入职已经分配到木屋宿舍的老工人。

夕阳将小晴苍白的小脸镀上一层浅金,她软绵绵地靠在肩舆的软垫上。

“八号……帐篷区……”她细弱的声音像一缕轻烟,老马立刻弯腰凑近,这位大队长黝黑的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粗布棉袄上沾着草屑,此刻却像个听训的小学生般恭敬。

“是新人住的地方。”老马搓着长满老茧的手解释。“最近流民多,木屋来不及建……”

小晴睫毛轻颤,目光落在名册上一处墨迹未干的新登记——“赵大柱,砖窑工,住八区三帐”。

这正是今早送来的高热病人之一。

“去……看看……”她虚弱地抬了抬指尖,立刻又无力地垂落。

她看着自己软润瓷白的手背,眉头轻皱。

这种感觉非常难受,她虽然有些微喘,但意识却非常清醒。

很多下意识想要做的动作,比如挠挠脸颊、摆摆手、指一下某个目标,但抬手后瞬间无力垂落,屡屡忘记自己动不了的现状,但身体这种动作却在屡屡提醒着她。

十一和玄平一前一后抬起肩舆。檀木轿杆压在他们结实的肩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小晴整个人陷在杏色软垫里,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夏荷小心为她拢了拢滑落的毛领,春桃则时刻准备着托住小姐随时会垂落的手腕。

队伍穿过忙碌的工地,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赤膊的工人们停下手中的斧子,抹着汗打量这支奇怪的队伍。

大队长老马在前头引路,任将军居然跟在最后,而轿子上那个裹着茜色织锦斗篷的小人儿,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那是谁家的小姐?”一个年轻蓝帽子工匠小声问同伴。

“嘘!没看见马爷都弯着腰回话?”

另一边,一位胡子花白的蓝帽子工匠木棍就敲在了小工匠的帽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东张西望,专心老实干好你自己的活。”

“那是四小姐,任将军的亲妹妹。”

这位老工匠是饺子坡生产队过来的,也认识小晴。

八号区的景象出乎意料地整洁。浅褐色的帐篷整齐排列,每顶帐篷前都挂着编号木牌。

硬实的土路两侧挖着排水沟,沟底撒着石灰粉,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白色。

几个带着袖标的黄帽子正在巡回检查,手里拿着长杆拨弄可能积水的角落。

小晴示意停下肩舆,十一并未放手,而是侧身倾斜,一方面让她能看清地面,另一方面也用后背抵住,免得她从肩舆上滚下来。

干燥的泥土上不见半点水洼,连常见的破瓦罐都被收拢在专门的回收处。

远处公用水槽边,几个妇人正在用竹刷清洗衣物,脏水都引入专门的渗水坑。

“按照陛下发来的急信,我们配了药草熏炉,是鹿角城请来的大夫配的方子。”老马指着远处几个熏烟袅袅的陶盆。“每帐配了药草熏炉,早晚各熏一次……”

小晴虚弱地点点头,杏眼却依然带着疑虑。

返程时路过已经建成的木屋区,景象更加井然有序。

青石板路两侧,统一规制的木屋排列整齐,每户门前都种着驱蚊的香草。

几个穿布衣棉袄的妇人正在晾晒被褥,见到队伍纷纷行礼。

天色渐暗,小晴却望着远处发呆,眼中满是疑惑神色。

出来多走的这一圈,不仅没解决萦绕在她心头的疑惑,反倒让这个疑惑变得更大了。

一路过来,木屋、草棚、帐篷,各片工人宿舍区域都根据她之前在西疆时候写的应对方法执行。

小晴并未细问,但不难看出,十一给这边生产队发出的急信,就是根据她在西疆时候做的防疫指南来写的。

隔离措施做得很及时,管理得井然有条,她过来查看的这片住所卫生也做得很好,地上也有填平水坑、潮湿地方有撒上石灰粉等处理痕迹。

管理好、卫生好、未见蚊虫积水。

但为什么每天都有那么多新增病人?

见她靠坐在软垫上没有说话,十一立即示意返程,老马小跑着在前开路。

那些探究的目光追随着肩舆,工人们交头接耳却不敢上前。

小晴望着渐暗的天色出神。

防疫措施明明到位,为何疫情仍在蔓延?这个疑问像暮色中的薄雾,笼罩在她心头。

她轻轻闭上了双眼,是沉思,也是真的累了。

夕阳沉入远山,最后一缕金晖拂过小晴紧闭的眼睫。

她歪在肩舆的软枕上,整个人陷在杏色锦缎里,苍白的小脸几乎与雪白毛领融为一体。

十一低头看了看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朝玄平使了个眼色。

“回。”

简短的指令落下,肩舆平稳调转方向。

檀木轿杆在两人肩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老马立即噤声,蹑手蹑脚走到队伍前头引路,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暮色四合,营地渐渐点起灯火。

远处传来伙房剁菜的声响,炊烟混着药草熏香在微凉的空气中交织。

几个收工回来的分队长刚要打招呼,就被老马瞪着眼摆手制止。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好奇的目光都落在肩舆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她发间的银铃随着步伐轻响,像一场将醒未醒的梦。

春桃和夏荷一左一右护着肩舆。春桃手里攥着条素帕,随时准备替小姐拭去额角的虚汗。

木屋前的灯笼已经点亮,暖黄的光晕染上门前新移栽的菊花。

十一在阶前屈膝,让肩舆缓缓落地。

春桃正要上前搀扶,却见小晴已经自己睁开了眼——杏眸里雾蒙蒙的,映着灯火像两泓漾开的蜜水。

“……到了?”她软软地问,声音还带着初醒的含糊。

十一单膝点地,玄平默契地扶稳轿杆。

这个角度让小晴一低头就能看见十一被暮色柔化的轮廓,他玄色劲装上沾着的草籽,还有肩头被轿杆压出的浅浅凹痕。

夜风吹乱她额前的碎发,十一伸手虚护了一下,终究没敢真的碰触。

他这姿态,倒真像是一位侍卫了。

“进屋吧。”他声音比平时低半个调,扭头看向春桃。“伺候小姐先进去,回头我会让人把晚饭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