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奔映月居,一脚踹开大门。房梁上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
柳婉婉正在喝莲子羹,听到动静也不抬头,神色平静地用银勺搅动着碗中的羹汤。她穿着淡青色的襦裙,发髻简单挽起,与往日精致的打扮大不相同。
秦东阳大步上前,一挥手,将她面前的碗扫到地上。白瓷碗摔得粉碎,莲子羹溅了一地。
“柳婉婉!你究竟要折腾到几时?”他咬牙切齿地问,指节因攥紧而发白。
柳婉婉看着地上的碎碗,轻声对丫鬟说:“翠环,把这些收拾了,你先下去。”
翠环担忧地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二爷,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
等翠环退下,柳婉婉才抬眼看向秦东阳。她的眼睛很黑,像是能吸走所有的光,“为墨神医的事来的?”
“你还好意思问?”秦东阳冷笑,“用母亲的性命要挟,你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柳婉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我为什么不能问?你该问问自己做了什么,才让墨神医不愿意来。”
“少在这装模作样!是你不让墨神医来的,你想用母亲的命来要挟我!”秦东阳一拳砸在桌上。
“柳婉婉,我告诉你,就算我不娶端昭,也永远不会对你有半分好感。你令我作呕!”
“早知道你是这种阴险毒辣的女人,我当初就不该娶你!”
柳婉婉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却是艳丽的红色,“既然这么讨厌我,那就和离吧”
秦东阳一愣。这是柳婉婉第二次在他面前提和离了,他此前从未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柳婉婉根本不可能跟他和离,都是气话。
她的声音清冷如霜,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和离书,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只需要按个手印。”她指了指桌上的文书。
秦东阳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大步走到桌前,一把抓起那份和离书。“你这是在胡闹!”
“胡闹?”柳婉婉轻笑一声,走到茶案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秦将军,你觉得我是在胡闹?”
“柳婉婉,你知道我不可能和你和离的。”秦东阳咬牙切齿地说,手中的和离书被他捏得皱皱巴巴。
“是不可能,还是不敢?”柳婉婉抿了一口茶,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秦将军,你要娶端昭,却又不愿意放我走,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秦东阳的拳头攥得发白,青筋在他的手背上凸显。屋外的风更大了,树叶拍打窗棂的声音格外清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柳婉婉放下茶盏,茶水在杯中晃动,映出她苍白的脸色,“你怕失去父亲的旧部,怕被人说薄情寡义,更怕”
“够了!”秦东阳厉声打断她。
柳婉婉却不为所动,“我父亲的势力,你是一定要握在手里的,对吗?这些年,你借着我父亲的名义笼络了多少人?”
“柳婉婉,你太过分了!”秦东阳怒吼,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过分?”柳婉婉冷笑,“你要娶平妻,反倒说我过分?秦将军,你未免太不讲理了。”
“这是圣上的赐婚!”秦东阳强调道,似乎这个理由就足够充分。
“那又如何?”柳婉婉抬起下巴,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你要娶,我便要走,这很公平。”
秦东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你就这么恨我?”
“恨?”柳婉婉摇摇头,走到窗前,看着院中飘落的树叶,“秦将军,我只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罢了。当初母亲将我托付给你,你答应过要好好待我,现在呢?”
“你!”秦东阳气极,“好,你既然这般不识好歹,我便去找太后评评理!”
“请便。”柳婉婉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过在此之前,将军是不是该先想想聘金的事?”
秦东阳的脚步一顿。
“端家要价不菲,”柳婉婉继续说道,“要不要我帮你垫付一下?我可以按照外头的利息借给你。”
秦东阳的背影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大步离去,将门重重关上。
翠环从门外探头进来,脸上带着担忧,“小姐,你真的会借给他?”
“会啊。”柳婉婉揉了揉发酸的脸颊,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不过要写借据,还要找人担保。”
“那万一他不还呢?”翠环一边给她捏肩,一边问道。
“那就天天派人去要债。”柳婉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底闪过一丝疲惫,“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秦将军,借正妻的嫁妆娶平妻。”
“小姐真是聪明。”翠环笑道,“对了,莲子羹还有吗?我记得小姐喜欢。”
“有呢,还热着呢!”翠环眼睛一亮,“还有燕窝,小姐想吃哪个?”
“都来一碗吧。”柳婉婉坐到桌前,“你也一起吃。”
“好嘞!”翠环欢快地应道,转身要去准备。
“等等。”柳婉婉叫住她,“把我们的东西都收拾好,等圣旨一下,我们就搬回侯府。”
“小姐放心,我都准备好了。”翠环点点头,“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和离的圣旨迟迟未下,这可如何是好?”翠环有些担心。
这也正是柳婉婉所担心的,若是拖到秦东阳与端昭成亲之后再颁布和离旨意,那她岂不是要在这府中多受几日折磨?
主仆二人正聊着,院子里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柳婉婉微微蹙眉,听出是苏氏那略显急促的步伐。果然,没过多久,门便被推开了。
“大嫂。”不等苏氏开口,柳婉婉从案几上取出一本厚厚的账册,“这是将军府的账目,还请过目。”
苏氏接过账本,翻了几页就皱起眉头。她的手指在纸页上微微颤抖:“这怎么只剩九百两银子了?”
“这九百两还是我借给府上的,现在我要收回。”柳婉婉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氏惊得合不拢嘴,手中的账本差点掉落:“收回?那府中岂不是一文钱都没有了?”
“大家各出一些,总能度过难关。”柳婉婉端起茶盏,轻轻吹散漂浮的茶叶,“况且还有公爹和大哥他们的俸禄。”
苏氏看着账本,只觉得头大如斗。她知道柳婉婉这是在报复,可又无可奈何。这些年来,将军府表面风光,实则入不敷出。若不是柳婉婉贴补,怕是连体面都难以维持。
老夫人每月的药材费用就要百两银子,更别提下人们的月钱、府中日常开销。这些年来,哪一样不是柳婉婉在支撑?
“婉婉,这账我实在管不来。”苏氏愁眉苦脸地说,“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柳婉婉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大嫂先管着,等端昭进门,就说身子不适,让她来管便是。”
话里话外都是冷意,苏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何尝不明白柳婉婉的苦楚?可她夫君说得对,端昭对将军府确实大有助益。
东都投降一事,朝廷可都记着呢。端家在京都的势力不容小觑,若能与之联姻,将军府的地位必定更上一层楼。再加上柳婉婉这位侯府嫡女,将军府可谓是一门三杰,前途无量。
只可惜,这些荣耀背后,却是柳婉婉支离破碎的婚姻。
见柳婉婉再也不想多说,苏氏无奈只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