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舟垂着头,眼神闪烁,嗫嚅道:“奴才也不知……”
其实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可是……
事涉大郎君的私事,他个当奴才的也不敢多说。
凌霄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追问,只自顾自在石凳旁坐下。
魏旻仍在舞剑。
思绪却是飘到昨日。
昨日午后,与二弟、四弟一同与母亲请过安后,母亲却单独将他留下。
屋内檀香袅袅,母亲坐在榻上,目光威严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她看着他,缓缓开口:“大郎,你可是对那沈青梨有意?”
他当时怔了一怔。
本想否认,可胸膛之间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情愫在翻涌,他挺直脊背,点头:“是。”
母亲大概没想到他会承认,怔愣了好一阵,才沉着脸道:“太晚了。”
“你若是早些与我说,我便是不择手段,也会将她留在你身旁。可她明日便要出阁了,再出些什么事,丢的是咱们国公府的颜面。”
王氏语气分外严肃:“大郎,这个沈青梨,你就别再想了。”
魏旻当时只觉得胸口一震。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大抵是不忍见他这般伤心,王氏摇了摇头,叹气安慰了一句:“大郎,这世间事,讲究个时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莫要为了这一段情,误了自己。”
魏旻呼吸越发沉闷,仿佛有把钝刀在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悔意,在心底蔓延。
若他能早点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意,若是自己能再早点与她表露,一切是否会改变?
可如今……
“将军,小心!”
凌霄的声音将魏旻从回忆中唤醒。
魏旻回过神,见那剑气险些偏移,忙不迭定了心神,收剑入鞘。
凌霄暗暗松了口气,大步上前,“将军,你没事吧?”
魏旻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侧,看到凌霄关切的目光,摆了摆手:“无事,只是心中有些烦闷。”
他看向凌霄:“你来何事?”
凌霄环顾左右一圈,轻轻做了个“北戎”的口型。
魏旻眉眼间顿时一凛,将长剑丢给梅舟,又瞥过凌霄:“进书房说。”
院子之内,梅舟抱着剑,看着那被剑气震落一地的落叶,无奈摇头。
难道自家郎君今生注定是孤家寡人吗?
与秋风肃杀的磐云院截然不同,前院正是敲锣打鼓,沸反盈天。
喜娘搀扶着沈青梨踏上铺着红毡的长阶,“姑娘小心。”
忽有阵穿堂风掠过,凤冠上的东珠流苏微微晃动,连带着红盖头也掀起一角。
沈青梨下意识抬起眼,却恍惚望在人群里瞧见一道熟悉的墨色身影。
男人一袭玄色锦袍,立在廊柱阴影处,手中把玩着一枚香囊。
似是察觉到她,他的目光愈发幽深炽热,薄唇还掀起一抹微微的弧度。
玩世不恭,又似是别有深意。
沈青梨心口猛地一跳。
不等她琢磨四郎君的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红盖头已然落了下来。
喜娘也将红绸递到她手里,笑着提醒道:“新娘子和新郎官一齐给国公夫人行完礼,便能上花轿了。”
“嗯……”
隔着红绸盖头,她轻轻应了声。
虽然看不见,但她也知道红绸另一端牵着的是袁松泉。
哪怕今日就要做夫妻了,但实际上他们俩并不算熟悉。
沈青梨的心不禁扑通扑通直跳。
却也分不清是因为方才魏缜那个笑,还是因为即将嫁人。
跟着袁松泉一道朝上座的王氏三叩首时,沈青梨听到王氏在观礼席上的客套祝福,徐姨娘刻意拔高的赞叹,还有姨母柳姨娘压抑的啜泣……
当然,更多的是府中姨娘与丫鬟们的道喜声。
国公府到底不是她的家,王氏愿意露脸,已是给了杨柳院几分面子——
当然,也因国公爷特地提了一嘴的缘故。
不然王氏并不情愿给个妾侍的外甥女做脸面。
当日上中天,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铜钱状的光斑,院中也响起媒婆高昂嘹亮的声音:“吉时已到,新娘子出门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