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指尖捏着鎏金护甲的动作陡然一顿,茶盏里的碧螺春泛起涟漪。
半晌,她掀起眼皮,淡淡道,“宝珠被你大姑母惯得骄纵,一向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看上了魏奚。”
二皇子听出自家母妃话中似有些不一样的情绪。
等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只恨不得打嘴。
瞧他这记性,好端端提什么魏奚,这不是勾起母妃的伤心事吗。
他正想着如何找补,惠妃忽然皱起眉头,脸色微微泛白,手也不自觉地抚上胸口。
二皇子眼尖,立刻察觉到母妃的异样,忙起身关切地问道:“母妃,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儿臣这就去请太医!”
说着便要转身唤人。
惠妃摆了摆手,气息微弱地说道:“无事,大抵是秋老虎闷热,心口忽然闷堵的厉害。”
二皇子觑着她的脸色,坐了回去,讪讪认错:“是儿子不对,儿子不该提起魏奚。”
惠妃却是扯唇笑了笑:“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别说你不记得,有时候我都差点要忘了。”
差点忘了她曾经还有过一个女儿。
宫里死掉的孩子太多了,没留住,是孩子们没福,便是亲生母亲也只能强迫自己忘掉,不能再挂在嘴边,不然便是不吉。
可那到底是她十月怀胎、娇养了七年的掌上明珠啊,她如何又能真的忘掉?
不过是人前强颜欢笑,夜里独自啜泣罢了。
惠妃偏过脸,望向殿外的天空,只见天边阳光灿烂,风和日丽。
她的眼中却满是怅然,轻声呢喃:“我若没记错,长公主家的宝珠和我的昭阳是同一年出生的,若是昭阳还活着,如今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吧……”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无尽的哀伤。
二皇子心中一痛,忙坐回榻边,握住惠妃的手,轻声安慰:“母妃,莫要伤心。妹妹在天之灵,定不愿看到您如此难过。”
“是啊,你妹妹她从小就懂事,最乖了。”
惠妃微微点头,眼中却泪光闪烁:“你说,若是她还在,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二皇子脑海中浮现出幼年时昭阳公主的模样,粉雕玉琢,笑起来眉眼弯弯,如同月牙儿。
妹妹随着母妃一起去行宫避暑时,他那年正好有事没去。
离宫时,妹妹还拉着他的手说:“皇兄,我去给你抓小兔子回来。”
他摸着妹妹的头,笑道:“好,我等着。”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妹妹坠崖,尸骨无存的消息。
他伤心不已,却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安慰一病不起的母妃。
从那以后,那个早逝的小妹妹就成了母子俩都不愿意再揭开的伤疤。
“母妃,妹妹聪慧可爱,若在世,定能觅得如意郎君,一生顺遂。”
二皇子温声道,“只是如今,儿臣只盼您能保重身体,莫要再为往事伤怀。”
惠妃点点头,又望着二皇子,扯唇苦笑:“有你在,母妃心里也能宽慰些。”
二皇子笑了笑,为了转移惠妃的注意,忙说了些宫外的新鲜事。
这一日,直到傍晚时分,二皇子方才离宫。
漫天红霞里,景福巷的喜宴也正好开席。
白日在前院拜过堂后,沈青梨就被送入洞房。
红烛摇曳的光影里,喜娘将红枣、花生撒向婚床,嘴里念着 “早生贵子”。
大红盖头映出她绯红的面颊,凤冠的珠翠在额前投下细碎阴影,外头传来猜拳行令的喧闹声,混着丝竹管弦,倒像是隔着层雾霭般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