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舟过雨 作品

66. 第六十六章

    “秦小姐,请。”


    虽是羁押,衙役们却并未对她动手,她也颇为配合,一路来到刑部大牢内临时设立的审讯室。


    郑德厚一案是因御史弹劾而起,刑部也是奉都察院行文来捉人,此刻将人关押后便先行撤离,待御史进一步审问。


    室内低矮昏暗,砖墙无窗,仅靠火把照明,潮湿的地面混杂着血腥和霉味。


    碍于身份,狱卒并未将她桎梏,只虚虚锁了牢门,一旁的矮桌上甚至还有新鲜瓜果。


    秦悦:……也是沾上谢隅的光了。


    她挑了个香梨,在堂内绕圈踱步,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动静,两名狱卒拖着身着囚服、蓬头垢面的男人押进隔壁牢房。


    “老实点!”狱卒猛踹他一脚,那人就地滚了几圈,灰头土脸根本看不清样貌。


    牢房一边是悠闲啃梨的美人,一边是伤痕累累的囚徒,赫然是云泥之别。


    待人走空,囚犯将面前披散的乌发拨开,秦悦这才发现他是郑德厚。


    “郑大人,好巧啊,你也在这?”


    郑德厚无语凝噎。


    同样是羁押听候发落,凭什么她一个医女如此光鲜亮丽,而他堂堂从六品署正却要遭此酷刑!


    “你……”他刚想问她怎会在此,恍然想起才签不久的契约,便道:“你也是因契约一事被抓来?”


    “是啊。”秦悦捡了块软垫靠着木隔墙坐下,“大人不是说万无一失、太后寿宴无人敢查、上头有人吗?”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刺扎进他心脏。郑德厚蓦然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他一脸意外,又受了几道酷刑,秦悦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来的路上她以为是韩时殊故意派他来做戏,现在看来,郑德厚并不知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郑大人甭着急,你为韩少卿排忧解难多年,他一定会保你平安出狱的。”


    提及韩时殊,郑德厚眼中总算汇聚起一丝亮光,他重燃希望,“对。韩少卿……我是奉他安排才找上明月医馆的。”


    他发狂似的拍打牢门:“来人!我要见韩少卿!”


    韩时殊来了。


    郑德厚没想到救星来的这么快,怔然片刻,一股自信油然而生。


    可很快这股自信便被打消了。


    韩时殊隔着牢门倾身,啧啧叹道:“郑德厚,这几年我自认不曾亏待你,没想到你贪欲无度,竟中饱私囊,与人暗通款曲。”


    郑德厚听见这番话眼睛都直了。


    他哆嗦着开口:“不是韩少卿您……”


    “郑德厚,说话做事要三思啊。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有几个脑袋够掉?为官之道你应当很明白吧?”


    秦悦在一旁默默吃瓜,原以为韩时殊只是个成天泡在花楼的纨绔子弟,没成想背刺起下属来也是一把好手。


    “我……”他说不出话,没想到自己尽心尽力哄这官二代这么些年,到头来却被弃如敝履。


    他整个人瘫坐在地,无声攥紧了地面上脏污的稻草。


    韩时殊挑了挑眉,视线又落在秦悦身上,见她悠然自得倒也不算意外。


    他扬扬手,狱卒便应声打开了牢门。


    “秦小姐好生自在,半点看不出在受牢狱之灾。”


    秦悦咬了口苹果,“托韩公子的福。”


    韩时殊蹲下身,自上而下俯视她,仿佛在看一只渺小的蝼蚁。他曾于韩相口中了解过此人信息,而他与韩相一致,有意将她收编麾下。


    “秦小姐是聪明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数月以前,你曾给摄政王下过一味奇毒。”


    秦悦:“所以?”


    “据线人所言,暗阁三司曾下过一道杀令,目标是你,想必你正是在那时与摄政王结怨。而你与徐小侯爷两情相悦,他为一己私欲让圣上改旨,你如今应当恨极了他罢。”


    秦悦:“……”原来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吗?


    哇哦。


    韩时殊见她哑然,以为戳中她内心,继续道:“你有制毒之才,不若与我们联手,定能达成夙愿。”


    既然谢隅对她有情,那她下毒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此招阴险,胜算却极大。


    病弱的皇帝一直吊着一口气,不好控制,太后正思量着扶太子上位,林晔臣这个阻碍已被除去,只差谢隅这最后一步。


    秦悦微掀眼帘,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韩公子这是想策反我?”


    韩时殊额角跳了跳,策反?


    难道说……?


    “你找错人了。我与他莫逆于心,并非韩相所想那般。”


    秦悦拍干净裙角草梗起身,转换视线垂眸看他,“徐若庭说我与他两情相悦,不过是说服皇帝下旨赐婚的谎言罢了,我从始至终,都只喜欢谢隅一人。”


    她眼底坚定得不似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决绝,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受到些微的不屑。


    韩时殊稳住身形,“既如此,那我也不自作多情拉拢秦小姐了。”


    他将状书抛至秦悦脚下,“认罪吧。”


    “我何罪之有?契约一事,王爷是知晓的。”


    韩时殊报臂看她,不难知晓,谢隅定会倾尽全力保她出狱。暗阁在芜州调查的东西足以威胁韩相,秦悦此时在后党手上,他们便有了跟谢隅谈判的筹码。


    他猛然攥住她手腕:“秦小姐这双纤纤玉手,倒是丝毫不逊于鸢玉楼的乐妓。”


    秦悦压低了眉,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他抬手虚遮她下半张脸,忽然恍然大悟般阴笑起来:“端阳宴上我便觉得眼熟,原来那日在鸢玉楼弹奏琵琶的花娘是你。”


    害他出了那么大一个糗,如今在京都彻底沦为世家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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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小姐娇嫩,就用拶刑吧。”


    他朝门外跟随的狱卒做了个手势,几名狱卒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手。


    “怎么?还要请侍郎大人来才唤得动你们?”


    刑部侍郎曾是韩相的学生,算是后党一派,这也是韩时殊能这么快赶来的缘故。韩相那边一直掌握着刑部的消息。


    有摄政王的名号在,他们自然没胆子对秦悦动刑,可若是违逆韩时殊,便是与韩相作对。


    两面为难的情况下,谁都不敢上前。


    他视线落在秦悦腰间,眼疾手快将短剑卸下。秦悦伸手去拦反被擒住肩臂。


    “韩时殊,你得想清楚后果!”


    韩时殊嗤笑:“你们几个,押犯人进来竟连身也不搜?”


    眼见时局一发不可收拾,两个胆大的狱卒上前一左一右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跪在地砖上。


    韩时殊蹲下身来,拽过她的双手,将十指一根一根塞进拶子的孔洞里。


    那拶子是用硬木做的,边缘磨得发亮,显然已不知夹断过多少人的骨头。


    “签吗?秦小姐。”他佯装可惜地道:“这玩意,你细皮嫩肉可承受不住。”


    秦悦抿紧了唇,杏眼里是倔强的清亮。


    “可惜了这双柔荑。”


    绳子猛地收紧时,她浑身一颤,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只一下,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砸在地上。


    没料到她一声不吭,韩时殊亦有些惊异,他扯住拉绳,又绞紧一圈。


    这次她终于闷哼出声,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可嘴角那抹笑却更明显了。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神经迅速绷紧,此刻一个想法瞬出,连带着铺天盖地的钻心之痛涌入脑海。


    正想再拉,门外传来官员惊呼:“少卿大人,光禄寺被暗阁的人围了!”


    韩时殊手上一顿,脸色蓦然沉下去,“谁围了?”


    那官员道:“是、是摄政王。”


    他心底咯噔一声,本以为谢隅会直闯刑部救人,正好让那帮天天参他的御史捉个把柄,怎么直接跑去光禄寺了?


    他撤走拶子,火急火燎道:“走。”


    一帮人风风火火而去,压着她的两名狱卒也松了手,听见摄政王名号,一股积攒已久的恐怖又萦绕在心,连忙道:“秦小姐……这……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秦悦泄了力撑在潮湿的地砖上,没理会这俩马后炮。见她无力说话,几人交换眼神,迅速作鸟兽散。


    牢内仅剩她和郑德厚隔墙相望。


    她唇色因失血而泛白,酝酿好一番力气,终是吐出一句话:“郑德厚,要不要与我联手?”


    韩时殊想策反她,那她就策反韩时殊的下属!


    “你也看见了,奉承多年的主子视你为弃子,你还要继续为他效力吗?”


    郑德厚望着她明亮的眼睛出神。明明才遭遇拶刑,此刻却冷静得出奇,不似十几岁的官家小姐,倒像暗阁那些至死为忠的死士。


    他嗫嚅道:“我……能做什么?”


    “举报他。这些年你干了什么,他干了什么,一五一十在公堂上道明。他能以家人威胁你,王爷就能保全你的家人。”


    不难猜出,谢隅之前半夜潜入光禄寺是摸底细去了。他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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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查过富安堂的账,她大概能了解他的行事风格。如今带人围困光禄寺,多半是手上掌握了账本。


    “可……我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秦悦稳住颤抖不止的手,递给他一个桃子,犹如雪中送炭。


    “无论任何事,一并推给他,泼脏水会吗?”


    郑德厚犹豫了:“这……”


    她手指撑不住桃子重量,干脆直接扔入他怀里。


    郑德厚下意识接住,看向秦悦。


    刹那间,那个人的眼睛里仿佛带有魅惑之力,说出的话也恍若空灵之声敲打着他头颅。


    “他下台后,你,就是新任光禄寺少卿。”


    近乎年深日久般的沉默,郑德厚轻叹一声,点头答应。


    翌日,刑部正堂。


    入夏的炽热的日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却驱不散堂内的阴冷与肃杀之气。


    郑德厚跪在灰石板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因酷刑留下的血痕还未结痂。秦悦则站在他身旁审视堂上坐着的两人。


    “秦悦,郑德厚,尔等可知罪?”刑部侍郎一拍惊堂木,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


    “下官冤枉!”跪在一旁的郑德厚汗如雨下,不住地以袖拭额,“寿宴采办一事,全是光禄寺少卿韩大人的吩咐,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啊!”


    听出他是想撇清干系,刑部侍郎正欲发难,秦悦却先行发言。


    “回大人,此事民女早在事发前便已禀明摄政王。王爷明察秋毫,早已着手调查光禄寺贪腐一案。民女无罪可认。”


    堂下一片哗然。


    旁听席上,御史霍然开口:“谁人不知秦小姐与王爷有婚约在身,为保佳人无碍,他自会说此事是他操办。然则查办光禄寺途径甚多,为何独独要你与郑德厚签订这等私相授受的契约?”


    自古御史言官便不畏权威,敢怒敢言,此番话一出,在场众人都缩了缩脖子,生怕哪里冒出个暗阁影卫朝堂内飞来一箭。


    秦悦微微一笑:“区区一千余两罢了,大人觉得我会为这点钱将自己搭进来?”


    她看起来有这么穷吗?


    御史冷哼:“这次是一千余两,往年郑署正贪的可不止这点!”


    刑部侍郎眉头紧锁,指节不住在案上轻扣。他在权衡是否该请摄政王和光禄寺少卿到场。


    光禄寺油水丰厚,从中谋些私利是众所周知的事,上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时殊寻御史揭发郑德厚,无非是看中御史不归属任何党派,敢直言不讳弹劾摄政王,让他无法轻易捞人罢了。


    可请他来也有弊端,譬如此时,御史又催促他将韩时殊也请上堂来。


    “李御史好大的官威。”一道阴沉的声音从堂外传来。


    秦悦心头一颤,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堂下人群如潮水般分开,谢隅一袭玄色蟒袍负手而入,身旁跟着须发皆白的礼部尚书。


    他眉宇间不怒自威的阴鸷之气全然显现,目光扫过堂上众人,最后落在她身上。


    堂上两人纷纷拜礼:“王爷。傅大人。”


    刑部侍郎将主位让出,谢隅径直入座,经过秦悦时,发现她鬓角有汗湿痕迹,眼色又沉了几分。


    此刻正堂落针可闻,所有人躲闪着眼神往主位望去,纷纷捏一把冷汗。


    众人默念求他别点自己的名,如今这情形,感觉他随时可能撕破脸把在场诸位都剁了。


    刑部侍郎背后开始冒冷汗。


    他小心翼翼抬眸望去,却见谢隅的视线正好落在他脸上,嘴角还挂着一抹诡谲的浅笑。


    他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完了完了,要是沉着脸还有活路,这一笑感觉多半要发疯啊!


    好在谢隅的眼神最终还是掠过了他,停留在秦悦身上。


    “站着累么?”


    秦悦:“?”


    不是,大伙等着你发话呢,结果来了这么一句?


    “说话。”


    她听出来了,谢隅这会儿很不高兴,于是顺着他话道:“有点累。”


    堂上众人纷纷往她这方向看,刑部侍郎灵活变通,立刻对手下吩咐道:“快!去给秦小姐搬张椅子。”


    御史怒目而视:“让她站着问审已是宽仁,怎么还能坐着?这这这,成何体统?!”


    尽管这么说,手下还是一溜烟跑去搬椅子了。两个衙役好声好气将梨木椅放置在她身后,秦悦刚要坐下,主坐上那人又不乐意了。


    “等等。”


    他拍了拍坐榻旁边的空缺,“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