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茶 作品
44. 状元
可这不是塞牙能说得过去的,这几乎是天塌了。
她怎么也不明白,林副校长的老婆找来学校的时机怎么就这样刚好,在文娟硬要跑来学校给她送午饭的时候,两人刚好撞见。
林副校长的老婆本来是冲蒋一茉来,看到文娟,第一巴掌却是先甩给了文娟。
文娟没站稳,从楼梯上摔下去,后来紧急送医。
这一摔,其实还好,医生说文娟也是命大,没有大碍,但很快,医生又皱了眉,跟蒋一茉说,你妈妈胰腺癌晚期了,你知道吗?
蒋一茉下意识抓住蒋斯源手臂,蒋斯源也抓住了她。
两个人扶持着彼此,在医生离开很久以后,还呆愣着讲不出一句话。
文娟醒来后,看两个孩子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也知道了。
她说是社区组织免费体检查出来的苗头,后来又去医院仔细查了,确诊后没选择告诉他们。
蒋一茉拼命让自己消化这一切,先向学校请了长假,然后和蒋斯源日夜陪伴在病床旁。
她负责三餐,蒋斯源负责晚上盯夜。
文娟后来解释了林副校长妻子那天那样生气的缘故,因为发现林副校长在外面有私生女,而那个私生女就是她,蒋一茉。
蒋一茉点点头,不太惊讶,或者说,已经没有什么,比文娟马上就会死这件事更让她惊讶,这些事都变得不值一提。
文娟说:“你不用叫他爸,也不用认他,我跟他说过,以后还是各走各路,他过他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互不打扰。”
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倒是挺洒脱。
蒋一茉给文娟削着苹果,心里却纠结着一件事,思衬后,还是终于问出口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是他女儿?”
“你刚一出生,我就告诉过他。”文娟在这个节骨眼,也不想隐瞒什么了。
蒋一茉点点头,削完苹果,递给文娟,出去洗手间洗手时,才忍不住又掉了泪。
所以,她能进那个学校,拿优秀教师,这一切都不能完全说是靠她自己,就像那两个男老师说的,她并不清白,对吗?
来看望文娟的亲戚朋友挺多,王衍之来的次数最多,蒋一茉有天拉着他,跟文娟说,两人领证了。
文娟拉着他们的手,只是略带欣慰的笑。
蒋一茉爸爸也从成都赶来,之后一直待在这边。
蒋一茉也是这时才知道,她爸从最一开始就知晓她不是自己亲生。
就像他愿意给现在的妻子一个依靠,他当时也是那么想,想给怀着孕无路可走的文娟一个依靠。
蒋一茉不知道怎么看待她爸,她觉得他好奇怪,想给别人依靠,婚后却是靠别人伺候的那个,然后想着文娟辛苦伺候了他大半生,后来又操心两个孩子,都还没怎么享福,生命就要走到尽头,又掉一晚眼泪。
文娟去得很快,半夜,突然的就没了。
蒋一茉记得那天傍晚,文娟还拉着她手,说:“遇到一个你真心喜欢的人,也真心喜欢你的人,不容易,去找他,去珍惜他,不要怕,我就是因为害怕才错过,你千万别再错过……”
说这么长一段话,她费了好大力气。
蒋一茉笑说王衍之在忙着处理一点工作,待会儿就过来,不会错过。
文娟只是拍她手,再也讲不出一句话来。
后来,这竟然变成文娟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葬礼那天,已经是出完高考成绩的后几天,蒋一茉的手机一早就开始振动。
理科状元公布了,纪复白的名字和各科成绩在学校各个群里以及网上都转疯了,抖音上营销号发的视频——“理科状元”四个大字配着他之前的徒步登山帅照,各个都有巨大流量,热搜榜也一直在前排,真真是人中龙凤,万众瞩目之星。
纪复白的实际成绩比预估的还要高,语文145,数学150,英语146,综合全满分,总分741,傲视群雄。
蒋一茉一打开手机,全都是关于纪复白的各种信息,躲也躲不开。
她在接待完所有过来吊唁的宾客后,混在整个高三年级大群里发送“恭喜”的老师同学中,跟了一句“恭喜”。
之后她把所有群设置免打扰,锁上手机,这才清静。
蒋斯源的分数不够上北体,和爸爸一商量,还是决定报成都的大学。
他本来想留下,哪怕上一个不怎么样的大学,但蒋一茉告诉他,不用为了她留下,因为她也要离开了。
她骗弟弟说要和王衍之去国外。
她爸听了只是拍拍她肩,说去吧,自己好好的。
想给她钱,蒋一茉没要。
她爸因为文娟的事受了打击,最近身子也不大好,蒋斯源便不打算在这边待到暑假结束,准备这头完事后,先跟爸爸回成都。
母亲的病逝让他很是后悔和难受,于是想在之后的日子里,把没对母亲做到的陪伴和关心,在父亲身上弥补回来。
那晚守夜,蒋一茉直到凌晨才摸出手机又看一眼,顺便点开微信。
显示她在高三年级大群里有个回复,再点开一看,是她那句“恭喜”被纪复白回复了,只有两个字:谢谢。
这么多消息,她以为能蒙混过去呢。
她又往上翻,翻到手指都累,没有见他再回过别人。
蒋斯源这时从他爸身旁过来亲姐这边,王衍之撑不住在一旁椅子上阖了眼小憩,他看一眼,坐到亲姐身边。
“可以啊姐,教出一个理科状元。”他本应笑着说这话,可实在提不起嘴角。
蒋一茉收起手机,继续烧纸。
蒋斯源不再说话,搂过亲姐的肩,静静把头靠在她头上,两人四只眼睛都肿成核桃大。
“跟我们回成都吧,别去国外。”他轻声道,还带了点哽咽哭腔。
蒋一茉伸出的手顿了下,依旧丢出纸钱,不忍心看弟弟这样,于是说出实话:“其实,我不是要去国外,我也没有和王衍之领证,我只是想自己安静几年,你好好照顾爸,常联系。”
蒋斯源惊讶地看着亲姐。
“不管谁问,你对外只这么说就可以了,让我躲起来安静一些日子,行吗?”蒋一茉声音有些无力。
蒋斯源心疼地抱住亲姐,泪流下来:“那你自己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有空我就来找你,或者你来找我。”
蒋一茉说:“你先好好上大学,我不会告诉你我去哪儿,但会时不时跟你打电话,不用担心。”
蒋斯源知道他姐现在意志坚决得很,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也不再劝她,拍拍她肩,又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你知道他不是我亲爸吗?”蒋一茉看向不远处沉默望着文娟照片的养父,轻声问道。
蒋斯源点头,“那又怎样,哪怕妈也不是你亲妈,你也是我亲姐,我也是你亲弟。”
蒋一茉终于扬起一点点唇角,望着妈妈的黑白照片,眼里蓄起泪来。
如果文娟听到这话,又要笑着拍她弟的脑袋。
“我不是你们亲妈,谁是你们亲妈,你听听你这话,像话吗!”
她肯定会这么数落他。
蒋一茉伏在弟弟肩头,又痛哭起来。
-
纪复白填志愿没有选择学医,他第一次违背自己的心,报了北大光华管理学院。
填志愿前,三伯来找过他,给他看了他亲爸当初寄来的一封信。
原来他爸当时并不是自愿离开北京陪妻子回老家发展,而是被纪烽坑了后,由老爷子“发配”出去。
后来他爸死在了地震里,老爷子也气消了,又对此感到懊悔,才接孙子回来,百般疼惜。
三伯说:“你知道,我不经商,你亲爸又去得早,你四伯被纪烽养废了,整天只泡在女人堆里,没成家也没立业,到现在一事无成,拿着点钱混日子,我是指望不上他,我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你。”
现如今纪家没有人能与纪烽抗衡,三伯纪阑要纪复白为了他爸也为了纪家,一定要把纪家根基抓在自己手里。
因为,纪熵集团必须姓纪,而纪烽根本不是老爷子亲生,纪烽自己也清楚。
尽管他费尽心思才坐到一把手位置上,却对纪熵集团并不那么上心,多年里只是啃老本,集团股价也一直走势平平,甚至他还在用纪熵集团给他自己那些烽氏产业铺路。
纪阑说集团几个股东私底下跟他聊天都颇有些微词,但纪烽表面功夫做的不错,揪不出他什么错,又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能与他掰一掰手腕,便也就放任这个现状。
跟纪复白说明这一切后,纪阑让他好好想想,是否要替他爸把一切争回来,抢回来。
后来,纪阑再打来电话,纪复白在上海——篮球场那晚之后,他就不想再待在北京。
那天他又陪纪思梦来迪士尼,在纪思梦玩项目时,他接到三伯的电话。
纪阑问他想清楚未来的路了吗,纪复白本来想得很清楚,但顺心而为得到的是什么呢,去他的顺心而为。
他心里想得到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应该得到什么,才最重要。
纪烽煽动老爷子把他爸妈赶出北京,间接导致他爸妈的死亡,这是纪复白心里无法磨灭的痛,而他爸在信里一遍遍提到的注入无数心血的纪熵集团,他绝不能丢。
纪复白告诉纪阑,已经填好志愿,通知书应该很快就会寄到,他会去走继承家业那条路。
纪阑很满意,说:“我会用尽一切资源和人脉扶持你,纪家最终都要靠你。你知道,我在这边任职,不方便频繁去外地也不方便插手集团的事,但是纪熵集团的根基和总部在西澹市,我希望有那么一天,能看到你站在西澹市最高的纪熵大厦顶层,俯瞰你自己做出的成绩。小白,你明白三伯的话吗?”
周围阵阵尖叫入耳,花车巡游开始了。
纪复白站在这座童话王国里,在远离躁动人群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镜片后的漆黑瞳仁,失了往日的暖意,只余一片冷静清醒。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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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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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一茉辞完职,把店卖了,房子卖了,天天跑手续跑银行,忙的脚不沾地。
就这样,她还抽空和焦俏去捉了一回奸。
焦俏告诉她,王衍之出轨他们以前广播站的女生。
蒋一茉一点也不惊讶,两人以前就不清不楚,大学时她还因为那女生和王衍之吵过两回,王衍之给她解释他们只是关系不错的发小,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何必等到这时候。
可酒店房间里,做完事洗完澡的两人确实就是王衍之和那女生。
到底是早就在一起,还是最近刚在一起,蒋一茉已经不关心。
她甚至一点都不生气,也是这一刻她确定,无比确定,她和王衍之再无可能。
她甚至对王衍之说了句谢谢,谢谢他这些日子的陪伴和照顾。这句是真心的。
蒋一茉平淡的反应,让王衍之比刚刚开门的时候更慌张。
她转身离开,他便追了出去。
在走廊上,他拉住蒋一茉,急切道:“我错了小茉,我已经在跟我爸妈说我俩真结婚的事,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蒋一茉却在这时看向房间门口,小三本人正抱胸倚着门,要笑不笑的。
女人神色间,是那么自信。
这股自信,是与生俱来,还是王衍之给她的呢。
蒋一茉重新看回王衍之,把手抽出来,说:“我们真的不合适,分手吧,去找你真正喜欢的人,祝你幸福。”
她进电梯,王衍之站在原地,在电梯门缓缓关上的时刻,他回了她一句:“也祝你幸福。”
“谢谢。”
蒋一茉走出酒店,上了焦俏的车。
她忽然感觉十分轻松。
焦俏说:“怎么那么快就下来,一看你就心软了,就该让我也跟你上去,看我怎么收拾这俩奸夫□□。”
蒋一茉笑了笑,没说话。
焦俏说:“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你怎么骂他的,快说来给我听听。”
蒋一茉:“我没有骂他,我还跟他说了声谢谢。”
焦俏一边开车,一边诧异地看了看闺蜜,最后又气又笑说:“圣母降临了这是?”
蒋一茉道:“我精神出轨,他□□出轨,没什么好说的,和平分手得了。”
“精神出轨?你是说脑子里想其他男人这种事算出轨?”焦俏拍着方向盘哈哈的笑,“那我简直出轨届的祖宗!”
笑完,又拍拍蒋一茉的手,“不要道德感那么重,你算个屁的出轨,这个社会规训女人还不够吗,干嘛自己还把自己捆住,给自己立这个规矩那个规矩的,快活开心才是真。”
说完,又继续道:“跟我去西澹吧?换个环境,我们西澹市奔放自由又热情,可不像这座束手束脚的古板皇城,在西澹的阳台上□□,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尽情尽兴,在这儿可没那体验。”
蒋一茉听到这儿才噗嗤笑出来,无奈摇了摇头。
-
纪复白在自己的升学宴后,找到蒋一茉家。
只因纪烽提到礼金名单里,有一个名字只写着“老师”的人,随了18888。
纪烽能注意到这串数字,除了因为这金额对比其他礼金数目实在寒酸以外,还因为现在少有送钱不留名的人。
家里有人身份敏感,对于这种情况,纪烽多少会注意一些,也怕给纪阑招来麻烦。
纪复白笃定地认为那笔礼金一定是蒋一茉给的,于是找来她家。
然而任他怎么敲门也没人应,从外面看,客厅和卧室都黑着,看来是真没人。
已经8月中旬,他想她应该早就放假了,或许是全家出去哪里旅游了。
想了想,还是给蒋斯源发去微信询问。
一个小时后,蒋斯源给他的回复是:【我姐跟着王哥去国外了,我妈觉得她走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待在那儿,跟我回成都了。】
纪复白盯着这句话,像是看不明白一样,推了下眼镜,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一直看一直看。
最后,他收起手机,静静坐在楼洞对面的长椅上,抬头望着蒋一茉卧室的窗户。
他记得,那回蒋一茉感冒,他来送药,在楼下给她打电话,她探出窗户来瞧他,一张总让他魂牵梦萦的漂亮的鹅蛋小脸,背后亮着一盏暖黄灯光,揉开了他担忧的眉心。
蒋一茉那时就从面前的楼洞里跑出来见他,又在旁边的垃圾桶边上擤鼻涕,也是那晚,他的指尖意料之外触摸到她的掌心。
他以前天真以为,等毕业就好了。
等毕业,只要让蒋一茉明白他的心,他们就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呵,还不如不毕业。
纪复白心里这样想着,又在凄清夜色下,喃喃自语一遍:“还不如不毕业。”
一直念着这句话,一直望着那扇窗,天渐渐地亮了。
纪复白站起来,踩着晨曦离开,也把那些意气风发和张扬肆意的日子一并踩在脚下,终究都随蒋一茉的离开而隐入尘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