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独立小舟之上,看着眼中越来越大的城池,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彭城下辖六府,是一座正儿八经的州府,并不比明州府小到哪里去。
若是刘枢真能做到前知之能,凭借着他一身儒门正气,心怀恶意的妖邪之辈,根本不敢靠近彭城。
可这城中,为何会不见正气冲天,反而有如此之多的妖邪之气?
“莫非那刘枢不在彭城不成?就算不在彭城,临时离开,也不至于有如此浓重的妖邪之气。”
“还是说,这刘夫子真就能够践行圣人之道,真正的做到有教无类?”
儒学不同道学,陈年了解并不太多,只是知晓儒学根本,发乎于心,在乎于行。
同样是妖邪,面对那儒门正气,有妖甘之若饴,恨不得纳头便拜,也有妖畏如蛇蝎,仅仅是靠近,便有魂飞魄散之危。
这一切在不同人的身上,表现完全不同,其中关窍具体如何,陈年也不太清楚。
陈年脚下一点,小舟速度更是快了几分。
无论如何,刘之谦身上的儒门内养正气做不得假。
那刘枢刘正已,到底是不是应劫之人,一探便知。
数里之遥,不过片刻,小舟在一片无人注意的河岸停靠。
随着陈年的脚步,那小舟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截枯萎的莲梗。
水面之下,三尺长短的白龙尾巴一甩,顶着莲梗越出水面向着江岸跳去。
半空之中,细长的身躯快速膨胀,身体尚未下落,四只雪白驴蹄已经稳稳的踏在了雪地之上。
陈年跨步其上,向着城门走去。
收税、守门的差役缩在城墙根儿,借助墙体躲过阵阵寒风。
但排队进城的百姓,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寒风穿过城门洞,形成了一股强烈的过堂风。
卷起的风雪夹杂着寒气,直往人的衣服缝里钻,冻的那排队的百姓抖个不停。
陈年曲指一弹,一道隐秘的流光包裹着一方法印,向着城门飞去。
“乾象天灵,坤以运载,周而复始,不得违时。”(注1:《上清天蓬伏魔大法》行印咒。)
四句法咒自体内的太微小童口中发出,每念一句,那法印便在一方城门之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法咒结束,天丁印重新化作流光飞回之时,那城门洞中的过堂风早已停歇。
见到寒风停歇,过往行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天寒地冻的在风口排队,时间久了若是得了风寒,可不是件小事。
相反,那城墙根儿上的税吏和差役,面上却是有些不虞,连言语都粗暴了几分。
这般天气之下,那过堂风就是他们的财神爷,为了不在这风口受冻,就算他们比往常多收上几文,也不会有人纠缠。
这风一停,财神爷算是走了。
陈年见状微微叹了口气,即便早已见过十多次了,看到这些他还是不免有些不舒服。
可法度不全,生民之事,他又不能随意插手,只能施些钱财,以这种方法略尽绵薄之力。
这一路之上,他从陈家庄带出来的钱财,早已花的一干二净。
每逢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那个浮夸无比的杨大少。
论迹不论心,不管杨大少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就那一连十余城的济民之功,那被抬上供桌的城隍之位,他就坐得!
与之相比,那画舫之上的刘大公子...
此人不说也罢。
陈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前方的队伍,口中喃喃:
“看样子,还得想办法挣钱...”
言罢,陈年哑然失笑,想不到自已还有为钱财发愁的一天。
黑律并不禁止法官收受应得的财帛金银,只是对其用度有严格的要求。
所得银钱,首先用于养道,其次用于赡养家中衣食。
若是有余则是用来买香灯供奉诸天神圣,若是还有结余则是要施惠人鬼。
惠阴则炼度孤魂,或奏上帝北帝,行赦幽况罪魂。
惠阳则救度贫苦饥寒之人,男女无室家者,助其嫁娶,贫老而死者,助衣棺之类,远途乏食者,周其裹费。
养道无观、赡家无人,就连供奉诸天神圣,他都没个正经场地,自已又用不上。
所以陈年一直以来,都没有为银钱发愁过,龙君走水之前,他更是没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
直到迎着这风雪一路行来,见遍路边寒尸,他才恍然为何不管上清鬼律,还是酆都黑律,都不禁法官收受钱财。
仙道贵生,民生饥苦,于心何忍?
摇了摇头,将脑中思绪甩飞,法官收受赡道之费,也讲究个机缘,急不来一时。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刘枢,看一看这刘正已,到底是不是应劫之人。
毛驴踢踏,陷入风雪之中,陈年顺着从刘之谦身上获取的一缕气息之音,直直的向着刘家而去。
即便不是术士、世家出身,能以彭城刘家为名,这刘家在这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
看着眼前镶嵌着二十五颗铜钉的朱漆大门,陈年微微皱眉。
见左右无人,他手指微微一动,那毛驴瞬间化作一道幻影钻入葫芦中,自已则上前叩响了门环。
许是名声在外,前来拜访的人不少,门环刚刚响了两下,就见一旁的偏门打开,从中走出了一个穿着青衫,裹着羊皮袄的中年人。
见到来人面相,陈年就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拱了拱手道:
“山南道陈静一,久闻刘夫子大名,前来拜会,还望通传一声。”
那中年人上下打量了陈年一番,见他虽然气度不俗,却只是木簪挽发,一身破旧衣衫,身无长物,便起了几分轻视。
那所谓的山南道,想必也是哪个不知道山旮旯。
不过他还是站在原地等了等,见陈年说完之后没有任何表示,便不屑的发出一声轻哼,道:
“抱歉,我家二爷正在府中接待贵客,今日不便见你,还请改日再来。”
陈年见状微微皱眉,刘正已既然能养出儒门正宗的内养正气,这刘家上下为何会是如此德行?
所谓的贵客,他早就发现了,否则也不会将白驴收起。
那是三个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