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组的人鱼贯而入时,他正盯着墙上那处被红笔圈起的红点——三天前审讯"红雀-00"时,那名特工被刑讯到半昏迷,曾含糊提过"暗桩比明线更危险",当时他只当是濒死胡话,此刻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把红雀-00的审讯记录调出来。"他声音发紧,钢笔在桌面敲出急促的点,"重点找黑鸦暗桩二次确认这些关键词。"
情报组长老陈抱着档案袋冲进来时,军大衣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雪渣:"队长,红雀-00在第三次审讯时说过,帝国在支那军后方埋了不止一只耳朵,当时我们以为是指电台。"
萧云猛地直起腰,椅背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不止一只耳朵——是特工组!"他抓起桌上的铅笔,在地图上圈出弹药库、粮站、指挥所三个关键点,"鬼子要破坏的不是单个目标,是体系!"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牟勇掀开门帘冲进来,皮靴上的泥点甩在青砖地上:"萧云!
通往弹药库的后山小径发现可疑脚印。"他摘下棉帽,帽檐结着白霜,"鞋印是胶底,比咱们的军鞋窄两指,新鲜程度不超过两小时。"
萧云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在地图上的弹药库位置重重一按:"你带二排去,顺着脚印追。"他扯过挂在椅背上的步枪扔过去,"如果发现电台或者武器,原地封锁,等我带人过去。"
牟勇接过枪时,枪托还带着萧云体温的余温。
他反手扣上帽檐,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桌角的茶缸,溅出的热茶在桌布上晕开深褐色的痕。
后山的风卷着残雪往领口钻,牟勇蹲在小径旁,戴手套的手指比量着泥地里的鞋印。
鞋尖有磨损,是长期行走的痕迹,步幅比常人小——应该是小个子,或者故意放轻脚步。
他抽出腰间的短刀,沿着鞋印延伸的方向插进松土层,刀尖触到硬物的瞬间,泥土里传来"咔嗒"轻响。
"挖。"他低喝一声,身后的战士立刻抄起工兵铲。
冻土块飞溅的瞬间,一部裹着油布的电台露出一角,旁边还有用油纸包着的日式手雷,引信上的红漆崭新得发亮。
"队长!"通讯兵的声音穿透风雪,"牟营长发来急电,后山老槐树下发现敌台!"
萧云抓过电报的手稳得反常,指节却泛着青白。
他盯着桌上摊开的日军密码本,突然抓起桌上的美式收音机重重拍在电台旁:"老陈,用敌台的频率,给所有可能接收的暗桩发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内容就说总部命令,原地待命,等待进一步指示。"
老陈的手悬在发报键上:"这...要是被识破怎么办?"
"他们现在最慌。"萧云扯松领口的风纪扣,"红雀-00被俘,鬼子肯定急着确认暗桩是否暴露。
我们发指令,就是给他们吃定心丸——让他们觉得总部还在掌控中。"他低头看表,指针指向凌晨两点,"等他们放松警惕,就是收网的时候。"
三日后的清晨,雪后初霁。
情报组小张缩着脖子蹲在土坡后,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霜。
他盯着山脚下的破庙,庙门缝隙里漏出的青烟正打着旋儿往天上飘——那是约定的"安全"信号。"来了。"旁边的侦查员捅了捅他。
穿灰布棉袄的男人踩着薄冰走近,腰间鼓囊囊的,像是别着枪。
他在庙门前跺了跺脚,对着门缝喊:"借个火。"
小张攥紧怀里的驳壳枪,心跳声几乎要盖过自己的呼吸。
庙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男人刚迈右腿,七八个身影从庙后、树后、土堆后窜出来,麻绳套头、缴械、按倒,整套动作不到十秒。
审讯室的炭盆烧得噼啪响,男人的棉裤膝盖处还沾着泥,此刻正抖得像筛糠:"我说!
我说!
一共七组,西沟村张铁匠家地窖、东河屯老柳树下、还有..."他突然哽住,喉结上下滚动,"指挥所后面的菜窖,有个铁盒子..."
萧云的军靴碾过雪壳子,发出细碎的响。
菜窖的木门被踹开时,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他打亮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的陶罐——罐下压着张地图,用红笔圈着指挥所的位置,旁边是个巴掌大的金属盒,表面刻着樱花纹饰,指针正"滴答滴答"走着。
"拆。"他声音发哑。
技术兵的额头沁出冷汗,镊子夹起最后一根导线时,金属盒"咔"地轻响,指针停在"0"的位置。
萧云盯着盒里的微型炸药,指节捏得发白:"要是晚半小时..."
"队长!"通讯兵撞开窖门,"牟营长从前线发来急报!"
纸条上的字被雪水晕开一片:"日军第36师团主力越境,先头部队配备新式武器,射程超现有火炮三倍,正朝我防区推进。"
萧云把纸条揉成一团,指腹抵着太阳穴闭了闭眼。
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扎着。
他摸出兜里的怀表,玻璃盖内侧还凝着哈气——距离上次看表,不过过去了十二小时。
"通知各营营长,半小时后到指挥部开会。"他把怀表扣回口袋,转身时军大衣带起一阵风,吹得窖口的雪粒打着旋儿飞起来,"让炊事班煮锅热粥,前线的弟兄们...该饿了。"
牟勇的声音从窖外传来,带着北风的刺响:"萧云!
电台兵说,鬼子的新式武器...可能是九二式步兵炮的改进型!"
萧云的脚步顿了顿,月光照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投出一道冷硬的影子。
他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枪柄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这疼意顺着血管窜到心口,提醒他有些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