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尽狂沙 作品

第434章 雪灾前夜

“老吴,以前分的钱,加上这次分红,家里差不多有三千多。刘知青那个亲戚在知青点帮知青们做衣服,我看李慧穿在身上,样子蛮好看,古大仲让我们每个人都做一身新外套,家里人口多,现在我没有时间做,就算我动手做,肯定没有那两裁缝做得好,我想把布料给他们去做,花点钱也值得。”

这话讲到吴克强心里去了,他连忙点头说:“妈,我支持你,听说那个冯裁缝退休前,是培罗门给大领导做衣服的技师,做出来的衣服板板正正,穿在身上让人倍精神。”

吴喜闻在养殖场是说一不二的场长,可在家里却没有太多发言权,只能笑着附和儿子的话:“你们看着办,古大仲发话了,我们家不能落后,现在不差做新衣的钱。”

“老吴,我还有一个想法,即算大队明年给我家分最大房子,按我们家的人口看,还是不够地方。能不能私下找古大仲和刘知青,以克强结婚要分户的名义,为克强再要一栋房子?”吴婶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进入1976年,以郭明雄为首,马三子等社员家,有好多适龄男青年举办了婚礼。吴克强也排在民间版钻石王老五前列,找上门介绍对象的媒婆络绎不绝,也带女方来相过几次亲,但是吴克强就是不上道,一个都看不上。最后,是强势的吴婶帮儿子确定了一个。

按吴婶的想法,娶儿媳就是要看女方母亲的人品,她帮吴克强确定的女孩,主要是看女方家父母老实,尤其是女方母亲勤快风评好,家里只有两姐弟,以后没有太多麻烦事。具体到女孩,吴婶认为对方高度适中,脸盘圆润,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唇红齿白,尤其是前挺后翘,应该能生养。可吴克强本人就是不表态,吴婶不知道吴克强是看上女知青李慧了。

“这事先不要提,古大仲在量房子前就讲过,大队目前是不分户的,我们不要让古大仲和刘知青为难,自己家先挤挤,克强结婚的新房还是能腾出来的。”吴喜闻讲。

见父母又开始催婚,吴克强马上讲有事,借故逃离,留下吴喜闻和吴婶无奈地摇了摇头。

刘正茂是春节过后才来到樟木大队的,掐指一算,他实际工作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九个月。然而,这次年终分红,他却实实在在地领到了260多元。

樟木大队的分红方式,与其他大队有着显着的不同。按照当时的普遍政策,其他大队绝不会给下放到当地的右派分子分红利。但樟木大队却一视同仁,包括老王在内,像郝利基、韩亚武、王东、金老士等右派,以及正常参加大队劳动的地富分子,比如程地主等人,都依据实际劳动时间参与分红。唯独那些被聘到厂区做技术顾问的专家,不能领取年终分红,他们是大队里为数不多按月领工资的人。

大家怀揣着数额不等的现金,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沉浸在这收获的欢乐中,几乎都忘却了气象方面的预警。

中午时分,刘正茂也领到了自己的分红。他望着天上那火红如盘的太阳,心中不但没有因这笔意外之财而感到欣喜,反而隐隐滋生出一丝不安。毕竟,全大队暂停所有工作,进入防寒抗灾状态,这都是他坚持的结果。倘若寒潮并未如期而至,他无疑将承担巨大的压力。

刘正茂并不知道,此时已经有人在暗处悄然针对他炮制黑材料了。这个人便是同为知青的熊浩。此前,熊浩在厂区四处传刘正茂父亲的坏话,结果被郭明雄查了出来,不仅撤除了他豆制品生产组长的职务,还将他赶到山上去接替程地主做护林员。熊浩每日呆在山上,越想越气,心中渐渐萌生了整刘正茂黑材料的念头。

所谓的护林员工作,实际上并没有太多实事可做。经历过大炼钢铁之后,山上除了杂乱的丛林,像样的大树所剩无几。熊浩每天以上山护林为幌子,找那些领导看不到的地方,与社员们东拉西扯地闲聊。社员们聊天本就没什么目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然而,熊浩却是个有心人,日积月累之下,还真让他收集到了许多自认为能够整倒刘正茂的所谓“黑料”。

对于熊浩的这些小动作,刘正茂从未过多关注。他回到序伢子家,这才想起这里也已经停工了,母亲华潇春她们都已回了家。由于没有开工,平日里帮忙做饭的马婶和蓝桂英也没来,做饭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序伢子身上。

大家都刚领到分红,心情美滋滋的。可等李慧和冯婷把序伢子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时,众人不禁皱起了眉头。桌上就两菜,一大碗干辣椒炒咸菜,还有一面盆骨头汤炖冬瓜。刘子光满脸不满,忍不住抱怨道:“序哥,你也太抠门了吧,刚发了分红,就给我们吃这种菜?”序伢子却默不作声,只是埋头给大家盛饭。

李慧见状,替序伢子解围道:“刘大部长,你这是被华婶养刁了嘴啊,难道粗茶淡饭就不养人吗?”袁洪钢却误会了李慧的意思,他觉得不能既让序伢子出力做饭,还要他一个人出钱买菜,于是赶忙说道:“虽然我们把大队分的粮食都拿到这里了,但是也不能让序哥出力做饭,还得自己掏钱买菜吧?大家都有分红,每人拿点钱给序哥,让他去买菜。”

谷薇睁着她那纯真无邪的双眼,好奇地看向袁洪钢,天真地问道:“袁知青,你们的粮食都拿到这里来了?”她才刚来大队没几天,起初是在知青点吃饭,后来看到有部分知青在序伢子家吃饭,便跟着冯婷、李娟一起来了。大家看在谷薇是年龄最小的知青份上,刘正茂没说什么,其他知青也没跟谷薇提过要把粮食拿过来的事。唯一对这事比较上心的序伢子,见刘正茂和华潇春母子都没提,他也不好多嘴。

袁洪钢耐心地解释道:“小谷妹妹,长期在序伢子家里搭餐,当然要把自己那份粮食拿过来啊。”谷薇这才如梦初醒,顿时红着脸说道:“那我拿粮食过来搭餐,可以吗?”看到谷薇一脸囧样,刘正茂笑着化解尴尬:“这里是序哥当家,只要他同意,我们都没意见。”

肖长民也跟着打趣:“序哥,又有一位漂亮的姐姐要搭餐,你同意吗?”

序伢子是个直性子,干脆地回答:“她都在这里吃了几餐饭了,去把粮食拿过来吧。”

“哈哈,序哥,你将来肯定找不到老婆。”刘子光笑着调侃道。

“我、我现在就去背粮食过来。”谷薇已经在这吃了好几餐,心里一直有负罪感。

刘正茂赶忙阻止她,说道:“先吃饭,下午让袁哥帮忙拿过来就是。”

然后,他巧妙地转移话题:“序哥,要下大雪了,你自留地里还有什么青叶菜,最好收到屋里来,不然冻坏了可惜。”

序伢子端着饭碗,一边从面盆里舀汤,一边思索着,然后说道:“只有几十颗包菜,还有一块地的白萝卜。”

老王在一旁提醒:“这两种菜,不怕冻,被雪浇一下,味道更甜。”刘正茂心里清楚,只要寒潮一来,就是连续几天的暴雪,到时候想从雪里把菜刨出来可就难了。

“序哥,白萝卜可以挖一些放在家里备用,建议把包菜全部收割回来。”刘正茂认真地说道。“不能全吃萝卜和包菜吧,我还是建议大家凑点钱,放在序伢子这里买菜,去大队买点香干和红薯粉都行。”袁洪钢手里有钱,显得格外大方,说着,他真的掏出十块钱递给序伢子。序伢子看着袁洪钢递来的钱,心里很想收下,可又有些犹豫不决,便偷偷用目光瞄向刘正茂和老王,希望他们能说句话。

老王也觉得大家让序伢子出力做饭,还要用他种的菜,甚至让他出钱买菜,这种做法确实不地道。于是,他也拿出十块钱给序伢子,说道:“小袁这个方法很好,大家都有分红,让序伢子出力又出钱,确实不公平。序伢子,你收了大家的菜金,油盐酱醋都需要花钱,拿着吧。”

刘正茂和刘子光见状,也同时拿出十块钱放在序伢子面前。序伢子唯独把刘正茂的钱退了回去,解释道:“刘知青,以前买油盐酱醋还有其他的东西,都是你一个人出钱,现在你就不用再出钱了。”其他人仔细一想,在一起搭餐这么久,除了拿粮食过来,还真没再出过菜钱,这几个月来的油盐酱醋和其他荤菜,都是刘正茂和序伢子想办法搞来的,序伢子的说法确实没错。

冯婷也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放在序伢子面前,同时说道:“刘正茂,序伢子讲得对,以前都是你一个人负担的,只怪我们粗心大意,没想那么多,今天你不用出钱了。”

刘正茂再次把十块钱放在序伢子面前,认真地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从今天起按新规矩来,大家都一样。”今天大家分红在手,兜里都有了现金,李娟、李慧、蔡华生等人纷纷拿钱给序伢子。

看到大家都缴了钱,谷薇却犯了难。她今年才来,没有分红,下放时家里给了她二十块钱做零花钱,可她把钱藏在知青点的衣箱里,身上没带。等搭餐的人都缴完钱后,只剩下谷薇,她尴尬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对序伢子说:“序哥,序伢子,我明天再给你,可以吗?”

这时,大家才想起谷薇刚来大队,还没有分红。刘正茂果断地又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放在序伢子面前,笑着对谷薇说:“我先借给你,等年底分红时记得还我。”他心里真以为谷薇拿不出钱,所以出手帮她解围。

见刘正茂帮自己缴菜金,谷薇心中满是感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刘正茂一眼,坚定地说:“不用等年底,我有钱,明天就还给你。”

刘子光这时又说:“序哥,麻烦你晚上多搞两个菜。”刘正茂用筷子指着刘子光笑骂道:“现在大队全面停工,你又没事干,自己去厂区买些边角豆制品和红薯粉回来啊,何况你天天跟厂区打交道,比序哥熟悉多了。”

“我要给往来单位打电话,让他们提前订明天的菜,万一你说的寒潮真来了,蔬菜基地也没法供货。”刘子光连忙反驳。李娟接着说:“我在厂区上班,由我去买吧,到时来个人运就是。”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肖长民。

袁洪钢拍着肖长民的肩膀,笑着说:“李姑娘让你下班去接她,你别装傻。”肖长民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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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郭明雄在外办事,刘正茂饭后还要去几个生产队检查防寒准备工作。出门前,他关切地对老王说:“王叔,你那小屋四处漏风,晚上住在序伢子家吧。”

老王微笑着回答:“我住习惯了,贸然换地方我睡不着。你先去忙工作,不用管我。”刘正茂点点头,骑上自行车出门,一路穿梭在各个生产队之间,认真检查工作,督促大家做好防寒准备。

再次回到序伢子家存放自行车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刘正茂抬头望去,天上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只是风力比白天明显强了一些。他的心里不禁有些担忧,暗暗寻思着,气象台的预报该不会出错了吧,自己坚持让大队停工,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呢?

因为许二娃他们都回家了,序伢子家显得格外宽敞。晚饭后,刘子光、肖长民、严群飞、李慧四人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打扑克。旁边还有蔡花生、袁洪钢等人在饶有兴致地观看。

刘正茂走到桌子边,见桌上没有钱,故意讥讽道:“你们今天分了现金,居然能忍住不玩钱的?”

李慧头都没抬,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牌,回应道:“你别把我们带沟里去,我们是玩钻桌子的。”

坐在肖长民身后看牌的李娟也附和道:“我们从不玩赌博,钻桌子挺好的。”

刘正茂无奈地说:“你们玩,我回知青点睡觉去。”

袁洪钢听了,也站起身来,说道:“我也回知青点去,还要洗衣服呢。”

回知青点的路上,袁洪钢微微凑近刘正茂,神色间透着一丝担忧,悄声说道:“刘哥,你让大队停工这个决定,我琢磨着可能不太对呀。你瞧这天,干干净净的,连片云彩都没有。”袁洪钢双眉微蹙,眼神中满是关切,作为刘正茂最坚定的拥护者,他深知在这大队中,决策的正确性对于刘正茂的威望至关重要,生怕这个决定会让刘正茂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有所动摇 。

袁洪钢一直以来都将维护刘正茂的威望视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在这知青点和大队的小社会里,话语权就如同立足的根本,他怎能不担心这看似有误的决定,会让刘正茂的话语权大打折扣呢。

刘正茂微微沉吟,目光望向远方那片澄澈的天空,缓缓说道:“袁哥,大队上下为了答谢会,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月,大伙都累坏了。就算最后没下雪,让他们歇上两天,也算是给大家的一点犒劳。”

刘正茂嘴上虽这般说着,心里却也有些没底。中央气象台明明预报今日变天,可眼瞅着都晚上九点多了,天空依旧毫无动静。但他不想在袁洪钢面前表露出这份不自信,毕竟自己肩负着大家的信任,必须稳住 。

思索再三,刘正茂深知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便回到知青点,匆匆洗漱后,一头扎进被窝,试图在梦乡中暂且忘却这份纠结。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刘正茂被一阵“哐哐哐”的剧烈声响猛然惊醒,那声音犹如重锤敲击着他的耳膜,让他瞬间从睡梦中挣脱出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床头的闹钟,时针正指向半夜十二点多。此刻,狂风如猛兽般呼啸着,透过未关好的门窗,肆意地灌进屋内,吹得门窗剧烈摇晃,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刘正茂瞬间清醒,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这狂风来得如此凶猛,看来天气真的要变了,之前让大队停工的决定到底对不对?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不断盘旋,忧虑也愈发浓重 。

刘正茂来不及多想,迅速从床上弹起,伸手抓过手电筒,连罩衣罩裤都顾不上穿,便一头冲出门外。门刚一打开,一股如刀割般的冷风迎面扑来,瞬间穿透他单薄的衣衫,冻得他浑身猛地一激灵,牙齿也不受控制地打起架来。

身体本能地蜷缩成一团,但刘正茂心中记挂着厨房门窗,咬咬牙,还是顶着狂风冲进了黑夜中,那冷风如无数根冰针,刺痛着他暴露在外的肌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