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看着头顶驾驭狂风的青年,绝望一寸寸地爬满了他的心灵。
而压在他身上的慕容博却一无所觉,或者说,在兽性支配下透支了一切的他,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飞旋的风刃被约束在一丈龙卷之中,随后轰然坠落——
“不!!!”
哀嚎之声与两人巨大的身躯一同被搅入龙卷,飞速旋转的风刃将一切都切成碎片。
在石铁的视角中,只有一团瞬间弥漫开来的红云,大量血肉的碎末铺满了街道和两边的楼阁。
死得渣都不剩。
玛瑙雕琢似的野猪和白色毛发的暴猿虚影没入身躯,李存孝拄着刀单膝跪地,胸膛剧烈喘息。
从石铁等人和慕容博、叶知秋相遇,交手,再到现在,时间不过才过去一刻钟。
是石铁的拼死相搏,才给了他捡漏的机会。
然而即使是筋疲力竭,那也是两位脏腑武者。
威力全开的龙雀刀,实在恐怖!
“多亏了有金刚杵,否则这么猛的一刀发出来,只怕虚弱状态的我也要被煞气侵蚀,变成第二个慕容博了。”
呼吸之间,骨髓深处源源不断地有气血涌出。
观想心神,金刚杵上,金光正在以微不足道的速度一点一点的增长,引起了李存孝的关注。
摩羯爪之下,亥母野猪和白色暴猿瑟瑟发抖,乖巧无比。
煞气并非来自于魔头,而是来自于魔宝。
“怪不得师父对魔宝的使用这么谨慎,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一件行走的煞气发生器。”
“如果是普通武者,刀不离身,经年累月,精神肯定有问题。”
“不过对我来说,却相当于一个便携的煞气充电宝.就是充电效率太低了些”
李存孝提着刀,将满脸震惊的石铁扶起,一边计算着龙雀刀的充能效率。
“就这么放着不管,一直拿在手里,估计要一年半载才充的满。”
“而且方才战斗之后,这龙雀身上的煞气好像还淡了一些。”
“莫非是我境界不足,使用时要透支魔宝中的魔头——这不拿耐久度换攻击力吗?”
李存孝收刀入鞘,刀环上翠绿的双眼黯淡下去,被封印的同时,似乎也是一种保养。
“看来目前还是只有靠妖魔肉,以后拿到更高级的魔宝,说不定能可观一些。”
李存孝把刀插在腰间,路过那一地慕容博和叶知秋化作的血色时,惊讶地发现,紫金袈裟竟然完好无损。
索性将其绞成粗绳,将石铁固定在自己的后背。
石铁伤势不算很重,但透支得很厉害。眼下必须争分夺秒,李存孝的速度无疑更快一些。
“师兄,抓紧了!”
话音未落,其人已经化作一阵狂飙,在街头小巷留下道道残影。
只是还没到镖局,就正好看见一道清风缭绕的身影从前方道路冲出。
“师父?”
那人赫然是驾驭定风珠的张力士。
他从张月鹭口中听闻慕容博偷袭之后,当机立断,留张夫人主持大局,自己则迅速赶出来支援。
只是没想到,出门还没几步,就看见李存孝背着石铁飞奔而来。
“你们回来了?慕容博他们呢?”
“师父,情况紧急,慕容博和叶知秋已经被我杀了。”
“有什么事,等出了城再说吧。”
什么?
慕容博和叶知秋死了?
动手的不是石铁,而是筋肉境界的李存孝?
张力士神色剧烈变换,但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从李存孝手里接过龙雀刀,确认石铁没有大碍,他立刻回身,催促镖局车队。
很快,李存孝就看到了轻装简从的镖师们。
由于时间紧迫,加上是要火速出城,众人都来不及着甲。
四十人中有十多匹马,还有三辆马车。
李存孝先把石铁交给眼含热泪的张大娘子,随后在一堆女眷中找到了自家弟弟。
后者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袱,看到李存孝的身影,木叉立刻窜了过来。
“大哥,你交代要拿的东西,全在里面了。”
木叉压低了声音,黑亮的大眼里隐隐露出不安。
“大哥,我们这是要走了吗?”
李存孝点了点头,清点了下包袱,确认秘籍、药方以及一些大面额的银票都在里面。
将一把短刀别在弟弟腰间,他又立刻出了马车,找到了叶乘霄一家和魏河姐弟俩。
“都没事吧?”
“没事。虽然知道迟早要走,但还是觉得有些太突然了。”
叶乘霄神情中同样有些不安。迁移的事虽然为了保密不能明说,但都是自己人,李存孝不可能一点暗示都没有。
“老爷,我们这是要去哪?”
魏英抓着弟弟的手,一贯干练的她,此时也不禁有些害怕。
几十人的队伍快速奔走在外城的街道上,马蹄轰轰,连不少饿的没力气的人都从窗户后面探出脑袋。
虽然没有升起旗帜,但张力士毕竟是名人,很快有人认了出来。
“是飞虎镖局?!他们要走?”
“喂,你说要是现在去内城递个消息,能不能换几斤粮食.”
“小声点!还粮食?你想死滚远点!”
李存孝瞥了眼周边窃窃私语的人群,凌厉的眼神顿时吓得探出的脑袋都缩了回去。
“等出了城再告诉你们去哪儿。别怕,有师父和我在,不会有事的。”
或许是李存孝宽慰的话起了效果,魏英等人看起来都镇定了些。
“李大哥,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魏河是个大心脏的人,众人都在为前途未卜担忧,他却注意到李存孝厮杀之后,身上只有一双踏云履,一条虎皮裙,头发也早就被狂风吹开。
披头散发的模样,简直像是丛林里跑出来的野人。
魏英被弟弟提醒,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有点发红,忙钻进马车去了。
李存孝这时才觉得下面凉飕飕的,赶紧找了件宽大的圆领袍披上,没有腰带,就用拧成绳子的紫金袈裟。
你还别说,这玩意儿围在腰间之后,就好像装了一个随身听一样,若有若无的禅唱在耳边响起。
微弱,却又清晰。不会让人心烦意乱,反而有种夏日饮冰的舒爽。
“原来慕容博是靠这个保持清醒的。紫衣袈裟,貌似要朝廷钦赐大德高僧才能穿啊?”
这边镖局车轮滚滚,烟尘冲天,内城先不提,外城城门的驻军倒是第一个发现了不对。
“叶公子,情况好像不太对啊?”
看着疾驰而来的马车和杀气腾腾的镖局众人,尤其是居中带头的张力士之后,城墙上的公子哥们顿时都变了脸色。
“难道是镖局要逃?可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时候?大公子和我爹不是刚刚才带兵进城吗?”
叶荣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镖局的队伍却越来越近,看见有人悄悄拉开了弓箭,他勃然大怒,一拳把那人砸了个踉跄:
“你妈的!眼睛瞎啦?那是虎眼狂刀张力士!”
“咱们这连半个脏腑都凑不出来,你想把大家都害死啊?!”
那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挨了打还有些不服气:
“那慕容博今日对我等指手画脚,此时难道不是立功的时候?”“我也不是真的要动手,但哪怕朝天放几箭,也算对得起县尊了吧?”
叶荣祖痛心疾首。
“蠢!慕容博要说就让他说,是功绩重要还是小命重要?”
“张力士走了之后,内城不就是咱们的爹说了算?他们说了算,不就是我们说了算?”
“这点功绩,对我们来说有屁用啊!”
好像还真是啊。
众人一听都觉得豁然开朗,叶荣祖见不远处镖局的队伍离着还有一里,已经开始狂奔着准备冲关,连忙大喊:
“不许关城门!让他们走,出了事有我们担着!”
城卫军们面面相觑,但时间太短已经容不得思考。
眼看张力士杀气腾腾,就要冲过来,这些士兵只能慌忙躲向两边。
于是极其诡异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
镖局的人急匆匆地冲出城门跑路,而叶荣祖和一百多城卫只是干看着,没有一个人动弹。
眼看着镖局队伍的尾巴就要冲出城门,城门内侧,落在最后的一个披头散发的魁梧男人忽然抬起头,和叶荣祖对视一眼。
李存孝?不好!
赤骊人立而起,一个托起,李存孝就在叶荣祖惊骇地眼神中一跃三丈多,脚尖在凸出的砖石上点了点就飞上城墙。
“李存孝,我和你无冤无仇”
叶荣祖可是知道对方单杀三练圆满的战绩,一时大骇,竟然连交手的勇气都没有,转身就冲进人堆。
“哪里没有?你爹就死在我手上!”
什么?
李存孝扯过一旁城卫军的长矛,一招横扫千军,巨力爆发,坚韧鬃漆的黑亮枪杆甚至弯折出一个半圆。
新月似的血光从肉体和枪尖接触的地方爆发,叶荣祖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哀嚎,满脸惊骇的人头已经翻滚腾空。
李存孝一把抓住其头上发髻,凌空一跃,正巧被冲出城门洞的赤骊接住。
赤电狂奔,很快融入车队的滚滚尘烟之中。
瞬息之间,取人首级;
一击得手,扬长而去!
“.近来出城剿杀妖教,真是越发艰难。”
“不单是明教增援的高手陆续到来,就连那些乡野村夫,也受蛊惑至深,甚至咱们的庄园里都有串通妖人的!”
“哼,愚夫愚妇,畏威而不怀德!咱们租田给他们耕种,给他们一口饭吃,这是多大的恩情?”
“要我说,还是杀得少了!”
“韩兄不要太激进了。人都杀了,谁来给我们种地?”
“沈兄说的是,人又不是地里的韭菜,割了还得等他慢慢长。”
“挑几个骨头最硬的出来,杀一儆百,要不然就公开凌迟,总该能让那些泥腿子安分吧?”
“这个主意好!”
“我看不错!”
“对,就这么干!”
县衙地堡里,四家家主商议着琐事,慕容柏多数时候都不开口,只在争执不下时才出来一锤定音。
歃血为盟,同心协力,说起来豪迈,但多数时候,要处理的也不过是一些分配利益的琐事罢了。
不知为何,今日慕容柏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尤其是方才,下人禀报说外城有些骚乱,他更是预感不妙,再三催促打探。
“大人!不好了!”
慕容府的亲卫一把推开门,顶着诸位家主不悦的神情,惊慌失措道:
“飞虎镖局逃了!叶家主和大公子他们他们”
慕容柏脸色巨变,一个闪身上前,直接将那人提得离地一尺:
“大公子怎么了,快说!”
“他们.死了”
什么?!
“叶知秋死了?谁干的?!”
萧衍和一众家主腾地站起,而慕容柏却跌跌撞撞,直到后背靠在墙上,才止住身体,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我儿死了?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慕容柏一声狂吼,浑身放出琥珀红玉般光芒,竟然硬生生撞破了坚硬的地堡,一路朝着外城飞奔而去。
众位家主反应稍慢,等大洞里吹来微凉的气流,这才赶紧跟上去。
等赶到现场,他们只看到一片狼藉之中,慕容柏双膝跪地,双手胡乱地归拢着一地不成形状的碎肉和骨茬。
那副癫狂模样,看得萧衍脊骨生寒,不敢多留,赶紧跑去城门,发现自家子嗣没什么伤亡,这才松了一口气。
“嗯?这无头尸体是谁的?”
沈鹏眼神先是一凝,随后不知怎么,又莫名放松下来。
不管是谁,反正不是他家的。
因为沈家的年轻人都已经死光了。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韩瑜的独子虽然死了,到底其他子侄还在,此时找到一人仔细询问,越听越是心惊。
“死的是叶荣祖?”
“又是李存孝干的?”
韩瑜脸色极为难看,他又想起自己英年早逝的儿子。
“这个小畜生,存心想把我们七家杀得断子绝孙!”
“韩兄,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萧衍看着城门外大队车马留下的痕迹,越发感到棘手。
按照城卫的说法,飞虎镖局离开还不足一刻钟。
不管今天这最初的冲突是如何爆发,但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此时正该急速追杀,不留后患。
否则,万一镖局和明教合兵一处,那之后内城的日子就会更难过。
“可是慕容兄刚死了儿子,只怕一时不能.”
韩瑜说这话时心有戚戚,他太明白失去至亲的感受了。
上一秒还在为儿子的死去痛苦,下一秒就抛开悲痛理智决策,正常人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事。
但为了让儿子恢复清醒,就给他喂人肉大药的慕容柏,显然不是正常人。
“立刻通知谢东来,让他带兵回城!”
慕容柏眼眶发红,神情却冰冷无比。他只穿一件中衣,走上城楼,那身绯红的官袍被他脱下,包着一坨不成型的血肉。
那是慕容博的“尸体”。
“慕容兄,你”
韩瑜欲言又止,但慕容柏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一连串命令从他口中发出,就像一台冰冷机器:
“.谢东来和我族弟慕容松、蒋瞰兄弟俩一起镇守楚丘。”
“城卫的五十骑兵立刻整队,一刻钟后,随我与几位家主,一起追杀张力士!”
话到此处,强烈的恨意和杀意从慕容柏的身躯爆发,将他从一台冰冷机器,变成了嗜血的妖魔。
“我要飞虎镖局,血债血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