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128出路
李存孝看着眼前的汉子,从外貌上来说,平平无奇。
仔细看其双手,上面也没有练习兵刃留下的老茧。
“来三碗酸梅汤。”
隔着几十步喊了一声,李存孝慢吞吞地下马走过去。
“好嘞!”
张怀露出假笑,麻利地拿出三个粗瓷大碗,从桶里打出酸梅汤。
这木桶设计巧妙,底下有个隔层,里头装了冰块,酸梅汤打出来,粗瓷碗外边还在淌水珠。
“做这么一只桶,要多少钱”
李存孝走近几步,张怀心中一喜,右手拿碗,左手便去抽摊子
可李存孝却不去接那酸梅汤,反而又绕开几步,指着那木桶问东问西。
张怀面色一僵,“这些小事哪值得客人发问。”
他又不是那种耐心潜伏、巧妙打扮的杀手,这些家伙事干脆就是路上直接抢的,谁知道值多少钱
‘哎呀他娘的,问的越多破绽越多,直接干了!’
反正目标就在眼前,张怀懒得再伪装,眼底凶光一闪,右手的酸梅汤照着李存孝的脸就泼了过去。
谁知后者像是早有预料,抢先一步,将地上两桶酸梅汤踢得爆开。
漫天水雾之中,两道银光乍泄,好似出水的蛟蛇,但李存孝的身法更为惊人,轻飘飘几步,便退出两三丈,将叶乘霄和张月鹭护至身后。
“好歹也是杀手,我才问一句话,这点耐心都没有”
看见对方脸上的淡淡笑容,还有方才展现出来的惊人身法,张怀脸色凝重。
“你早就看出来了”
“谁让你一直盯着我们三人你的眼神就好像针刺一样,想不注意都难。”
李存孝信手抽出龙雀刀,青碧的双眼放出光华。
四个脏腑淬炼完满,耳窍也开了一窍。
视觉、嗅觉、听觉、触觉综合起来,给了他更敏锐的感知。
本来还想看看这州城的杀手有什么手段,没想到对方一点耐心都没有。
一诈,就露馅了。
“被你看出来又如何,一样要”
张怀露出厉色,双眼中隐隐放光,他竟然也是以肝木之气为主,淬炼五脏。
催动之下,其人身影瞬间加速,然而脚步飘忽,配合手中旋舞的双刀,更加难以捉摸。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柳叶刀者,不似叶而似春风,无声无息,取人性命!
“好大的狗胆!”
“敢伤我师侄,我要你”
一声炸响好似霹雳,叶乘霄和张月鹭先是面色骇然,但随即却发现李存孝并未张口。
后者面色古怪,只见不远处官道上,马车中忽然爆射出一个圆润中年人,身上黄色真气闪耀。
土黄真气弥漫,在其手中凝结,呼之欲出。
“圆华师叔”
“黄庭高手!”
二人惊呼,张怀变色,心中把下单的雇主全家都问候了个遍。
你他娘的,怎么没说目标有第四境的高手保护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撤!
杀机凌然的春风忽然倒回,仓皇萧瑟一如秋风扫落叶。
但李存孝哪会眼睁睁看着人头溜走
澎湃的肝木精气涌入龙雀刀,双眼金瞳泛光,身躯中虎啸低沉。
两丈长的月牙形风刃激射而出,张怀骇然举刀格挡。
然而李存孝蓄力已久,一口气劈出十几道刀气。
张怀的抵挡甚至连三息都没有,顷刻间刀刃破碎,整个人吐血倒飞。
眼神中的恨意和震惊浓郁到无法掩饰。
“这是筋肉圆满我入你.”
刀光一闪,细密的血珠从脖颈切割线渗出,狰狞的头颅还保持着怒吼的姿态,但双眼中已经失去了光彩。
一只禽类妖魔的虚影没入身躯,镇压在金刚杵下。
“.我要你偿命.”
圆华口中呼喊顿时低沉下来,脚步在张怀的尸体面前顿住,眼神震惊又复杂地看着收刀入鞘的魁梧青年。
这就结束啦
说好的关键时刻救场呢
十息不到就把一位脏腑圆满杀了,你是人吗!
李存孝无视三人各异的神情,深深从口中吐出绵长浊气。
别看他方才好像赢得很轻松,实际上也确实没费多少力。
这场战斗看上去是一个脏腑大成对脏腑圆满,可实际上不能这么算。
寻常脏腑武者,只有一个魔头加持肉身和五脏。
可李存孝身兼八个魔头,遍及皮肉骨血,首先肉身更强,血气精气更充沛。
肝、心、脾、肺、肾,除了最后一个还没完成,前四个脏腑都分别有一个魔头。
以此为基础,再驱动龙雀刀这等魔宝,杀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同级武者如杀鸡,岂不是寻常
“师侄,真是深藏不漏啊。”
圆华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喜悦迅速爬上了脸颊。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那位前辈中意的人选是谁了。
虽然同级无敌、越阶而战不是天骄的唯一标志,但连这两项都做不到,必定不是天骄!
叶乘霄和张月鹭,圆华都有仔细了解、观察,得出的结论是,天资不错,但看不出特别的地方。
尤其是眼下李存孝轻描淡写,斩杀同阶,哪怕是借用了魔宝,但是脏腑境界驾驭魔宝而不被抽干,本身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真气乃炼化人身精气而成。李存孝靠脏腑境界就能将龙雀刀如臂使指,等突破黄庭,那场面简直不敢想象。
“还没有谢过师叔护持。接下来的路,请师叔与我们同行吧”
“如此甚好。”
李存孝面色淡然,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叶乘霄和张月鹭却是有些麻木,呆滞地打马跟在马车后面。
明烛正要掀开车帘请师父进去,没想到圆华直接解了一匹马下来,和李存孝并肩而行,谈笑风生。
明烛看着孤零零的另一匹马,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自己站在了车辕的位置,闷着脑袋朝城门方向走去。
“崔大,崔二,等三郎他们在寺里站稳脚跟,我想重开飞虎镖局。”
租赁的小院书房里,张力士和崔家兄弟各坐一张交椅,张夫人挺着个大肚子,在一旁做针线。
十月怀胎,即将分娩,张力士心中是一千个不放心,一定要自家夫人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稳。
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几个徒弟出门十几天未回来,张力士感觉自己变婆妈了不少。
“我也觉得可以重开镖局”,崔炜率先表示了支持。
“镖局几十号弟兄带着家小跟到州城,不能一直没有活计。”
“坐吃山空,不是个事。”
崔耀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不过咱们这些外地人要想开个镖局,怕是要先拜个堂口”
“上头有人才好办事,如果三位师侄能整个达摩院弟子的身份,这事儿才好办。”
“怕是达摩院弟子的身份都还不好办”,张力士叹了口气。
虽然说是天鼓寺一家独大,但沾着庞然巨物的光,城中难缠的小鬼不是一只两只。
大家都和天鼓寺藕断丝连,这时候就看谁后台更硬。
圆华是个势利眼,请他帮忙,可一可二不可再;
德正住持的帮助仅限于武道,能有一个药王堂杂役的身份,已经是格外开恩。
“没想到打拼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还要靠后生晚辈。”
崔炜露出苦笑,州城的遭遇,有些让他想起当年在魏博藩镇的日子。
辅兵怕战兵,战兵怕牙兵,牙兵怕更上面的几个校尉、将军。
在这样残酷的竞争中,只有站在最高的位置,才能稍微得到一些安心感。
“有后生晚辈可以靠,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可别不知足了。”
崔耀仍旧是大大咧咧的样子,倒是张夫人闻言,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我要提醒你们,镖局现在的开支里面,是有三郎拿出来的,何家赠予他的资财。”
“以后镖局重开,让三郎拿三成干股”
张力士当即拍板,张夫人这才满意地哼了哼。
财政的事,以前是张月鹭协助张力士在管。
现在女儿去了天鼓寺,张夫人便重操旧业。
只是她心底多少有些惋惜,当初嫁女儿给李存孝,还曾犹豫。
现在却是张家亏欠对方甚多,开不了这个口。
如今到了州城,豪门贵女何其之多
机会错过了,只怕再没有第二次。
“还有便是铁子。大娘告诉我,他这些日子闷闷不乐,还是得有事做,才好让人少去想烦心事。”
张夫人又提醒了一句,张力士等自然点头应是,但心中的大石头却是又重了一分。
“总镖头,三郎他们回来了!”
史义夫面带喜色地敲门走进书房,张力士的目光从他戴着眼罩的面庞掠过,也露出笑容。
“我之前去信,让他们有空回来一趟,没想到这么快。”
“走。”
除了张夫人由二女儿扶着慢悠悠走在后面,另外四人健步如飞,走到院子里,却见三人已经被镖师们兴高采烈地围在中间,好像过节了一样。
月白色的僧袍上,药王院的葫芦标志十分醒目。
“哎呀,张师弟,你收了一个好弟子啊!”
圆华笑得十分热情,主动上前捉住张力士的手臂,让后者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每次和对方见面都有喜事
但圆华一句说完,便没了下文,张力士问起也是神秘一笑。
那边三人被围在人群里,也有些吃惊。
他们其实是不明白,在天鼓寺,药王院杂役好像不算什么。
但在外面,在州城,有三个天鼓寺的青年才俊,是多么给背井离乡的一群人提气的事情。
夸张一点说,镖局众人对以后的指望,都在这三个年轻人身上。
这不是镖师们没有志气,相反,正是因为在城中处处碰了钉子,才更能明白,有没有靠山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师父,两位师伯。”
三人上前一一见礼,此时张力士也抛开疑虑,欣慰地笑了,询问在天鼓寺的生活。
等到张夫人出来,张月鹭赶紧凑到母亲身边,小心扶着对方的腰和肚子。
免不了一场欢宴,待酒足饭饱,镖师们散去,圆华才讲述起路程中发生的事情。
“有人雇杀手暗害三郎他们!”
张力士手中酒杯嘭一下被捏得粉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崔家兄弟和石铁的面色也很不好看。
本以为三人进了天鼓寺便能安稳,没想到转眼就出了这桩事。
“张师弟,依我看,八成是圆觉那个邪僧!”
“他怀恨在心,却又不敢公开报复,只能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圆华上眼药已经是炉火纯青,毫不犹豫地将屎盆子扣在圆觉头上。
不管是不是,反正也找不到别人,那就肯定是!
“师父息怒,还是多亏师父和师兄给我龙雀刀,那人并未能伤我分毫。”
听李存孝这么说,众人的注意力又被转移,担忧和愤怒,转变成看怪物一般的目光。
杀同级如杀鸡,十息不到就解决对手,哪怕有魔宝在手,此事也同样惊世骇俗。
“我记得和慕容博、叶知秋交手的时候,虽然有龙雀刀,但也不过是能僵持片刻而已”
石铁的神色尤为复杂。当时若是他有小师弟的战力,瞬杀一人,哪怕之后精气不继,也要从容许多。
而今断了一臂,以后
石铁神色更加黯然。
李存孝看着对方空荡荡的左边衣袖,还有其身后独眼的史义夫,后者同样是突围那一晚受的伤。
但两人至少还活着。因为那场混战死去的人,又何止高獾和钱宇
早上秒杀对手带来的得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郎,好样的”,张力士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勉励几句,最后看向圆华。
他忽然起身,拱手一拜。
“日后还请师兄多多照拂这三个小辈,师弟感激不尽。”
“使不得!”
圆华一个激灵,赶紧将其扶住。
“师弟放心,等弟妹生了麟子,过几日回寺,我也仍旧和三位师侄一道,必然护得周全”。
说着,还悄悄看了李存孝一眼。
出了这么一桩事,众人都没了兴致,各自散去。
夜晚,张夫人躺在主卧,想要安慰丈夫,但后者只是笑笑,用推拿帮妻子疏通气血。
一阵暖洋洋当中,前者很快感到困倦,沉沉睡去。
而后者躺在大床旁边的地铺上,双眼看着房梁,却是始终无法合眼。
自从回到宋州,除了德正住持的关照,接二连三,迎接张力士的全都是挫败。
从前在楚丘说一不二,到了这里,却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难言的酸楚在心中弥漫,但作为一个长辈,作为总镖头,作为父亲和师父,他心中更多的是责任感,驱使着他为众人寻找一个出路。
答案只有一个。
“明日,让三郎和月鹭陪着夫人。”
“我要再去一次平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