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钺依旧点头,却没说话。
皇帝又笑了,他笑起来连带着就开始咳嗽。
咳嗽的胸腔都疼,摆手:“去吧,我歇会。”
独孤钺走出去,回头看了很久。
他是真的还不习惯宣政殿的红墙绿瓦,他不是很喜欢。
他更喜欢的还是西河晋王府的建筑,高高的,大大的,古朴的,纯粹的。
他又放眼望去,整个皇宫都是这样的,他要永远住在这里了。
第二天,陛下就把靖王宣召到了跟前。
没人知道父子两个说些什么,只是三日后靖王就起身回睦州去了。
骑在马上,伤还没好全的靖王此时无比冷静。
跟着他的人都有些垂头丧气。
这一回平叛,别人都是加官进爵,就只有跟着靖王的人什么都没有。
靖王本人也是一样什么都没有,如今竟然还要再回去睦州。
但靖王本人心境却与以前截然不同了。
或者说,他想到了。
父皇身子不大好了,为了老四,他也会把自己再赶出去。
要说还有谁能跟老四掰手腕,那就只有自己。
所以父皇不留自己,父皇要把他赶走,然后等着将来再叫老四把自己叫回来。
好一个明白的施恩。
靖王甚至觉得可笑。
那一日,他跪在父皇跟前,看着父皇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从小就看不懂。
但是从小他就知道,父皇不喜欢自己。
是自己的母亲用了不光彩的手段生下了他,叫他占据了长子这个位置。
他一直都明白,所以一直不敢奢求太多。打仗的时候,他从来不怕死,战功都是一刀一刀杀出来的。
这些年,他自问兢兢业业。
至于皇位,父皇一个外臣都能夺了周朝江山,他怎么不能继承父亲的江山?
他并不比老二老四差。
但是他自认没有老二心狠,所以输了也无话可说。
所以父亲问他,你是不是怨恨我的时候,他摇头了。
怨恨过。
但现在不了。
现在他只觉得无趣。
如果一个人拼尽一生也得不到父亲的在意,那又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他从来就没有做错什么,父亲厌恶他,也不是他的错。
母亲不管做了什么,都是生他的人,他永远不会恨她。
既如此,何不放过自己?
所以这一刻,他释然了。
或者说,就在那混乱一夜后,他就释然了。
在那个时刻,他都没想过自己会舍身护着小弟。那一刀要是深一点,他当场死了也可能。
就在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他想要的就是如其他的兄弟一样,大家亲亲热热的。
至于父亲,他该做的都做了,再不能做多少。
这一别,也许就是永别,但是他也不在意了。
出城的时候,靖王下马,对着城内磕了三个响头。都知道他在拜别陛下,没人知道他在拜别父亲。
这一年,因为独孤旭的事,也因为陛下的病,过年一切从简。
晋王主持一切,晋王妃跟随晋王进宫帮忙。
但是没有太子妃的名分,她只能是个晚辈,一切都是贵妃来打理。
太后什么都没管。
柳氏比赫连氏聪明,她事事都让着贵妃。
贵妃也让着她,场面是好看的。
宣政殿中过除夕,陛下也只出席了一会就再也支持不住。
他只放话叫晋王代替他。
所有人都看得出陛下的虚弱,可对于皇室子弟来说,如今已经不再有悬念了。
所以大家尽管心里有些紧,却也还算坦然。